纸箱子侧面的缝隙里,突然塞出来个东西。是颗用红纸包着的糖,纸已经受潮发脆,捏在手里像片干树叶。我愣了愣,把橘子糖纸从饼干盒里拿出来,小心地从缝隙塞进去。
"这个给你。"我说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很甜的。"
箱子里传来窸窣的响动,像是在拆糖纸。我靠在麻袋上,看着月光在地上移动,菱形的光斑慢慢爬到楼梯口,像块被人遗落的镜子。
远处传来谁家的鸡叫,一声接着一声,在这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缝隙里又塞出来样东西。是片晒干的槐树叶,叶梗完整,边缘的锯齿像小牙齿。我想起巷口的老槐树,每年春天都会落满一地的叶子,妈妈总说那是老天爷在撒纸钱。
我把槐树叶夹进饼干盒,刚扣上盖子,就听见远处传来妈妈的呼喊。她的声音裹着晨雾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张,像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该走了。"我对着箱子挥挥手,手指不小心碰到缝隙,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我的指尖,软乎乎的,像片羽毛,"明天再来看你。"
跑出小房子时,朝阳正从东边的屋顶爬上来,把砖缝里的露水照得亮晶晶的。巷口的青石板路上,妈妈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的手里捏着件我的蓝布褂子,风一吹,衣角就像只蓝色的鸟在飞。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会往纸箱子里塞点东西。有时是颗石子,有时是片花瓣,有时是爸爸烟盒里的锡纸。而箱子里的人,总会回赠些奇怪的礼物——半块发霉的饼干,一根褪色的红头绳,或是枚生锈的纽扣。
凌晨五点的露水总带着股草木灰味。我攥着半个冷馒头穿过院子时,鞋跟踢到了晾衣绳下的铁盆,盆沿碰撞的脆响惊得鸡笼里一阵骚动。父母房间的窗帘还拉得严实,门缝里没透出半点光——他们总是要到日头爬上灶台才肯起身,尤其是爸爸,宿醉后的头痛会让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小房子的楼梯在晨雾里泛着青灰色。我数到第五级台阶时,指尖触到砖缝里片干枯的牵牛花,是昨天傍晚被风吹进来的。馒头被体温焐得发软,掰开时能看见里面星星点点的霉斑,像撒了把黑芝麻。往箱子缝隙里塞的时候,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软乎乎的,带着点潮湿的暖意。
"是你吗?"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发出闷响。
箱子里传来细微的咀嚼声。我贴着纸皮蹲下来,看见霉斑在晨光里舒展,青黑色的纹路慢慢漫过塌陷的角落,像谁在纸上洇开的墨。
这时才发现楼梯扶手的裂缝里卡着半块橡皮,是前天带过来的那块,上面还留着我的牙印——上周数学考试得了四分,爸爸用算盘珠子砸我的时候,我咬着它才没哭出声。
中午的日头把瓷砖晒得发烫。我把书包垫在屁股底下,看阳光透过铁栏杆在地上拼出格子,像教室墙上的算术表。箱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窸窣声,像谁在翻动书页。昨天塞进的布娃娃露着半截胳膊,掉了的耳朵卡在箱缝里,绒布被潮气浸得发硬,摸起来像块老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