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靠近一处燃烧的货堆旁，我看到了她！
她背靠着一辆翻倒的板车残骸，那根木棍早已折断，只剩下半截握在手里。几个穿着工装、面目被愤怒扭曲的汉子正围着她，挥舞着拳头和木棒。姐姐弓着背，像护崽的母兽，用身体死死挡着板车后面——那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似乎是码头上常帮人缝补衣服的王家小囡！
“滚开！”姐姐的嘶吼带着血腥气，她的嘴角破了，额角淌下暗红的血线，流过苍白的脸颊，滴在靛蓝色的衣襟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深色。但她半步不退，用身体和那半截断棍，死死护着身后的孩子。
“臭娘们！滚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暴怒地举起手中的短棍，狠狠砸下！
“姐——！”那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恐惧被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取代。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个汉子！
那汉子被我撞得一个趔趄，砸下的棍子歪了方向，重重落在板车残骸上，木屑飞溅。
“若雨？！”姐姐惊骇欲绝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就在她分神看向我的刹那——
“砰！”
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朽木上。
姐姐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她的后脑上，一片刺目的鲜红正迅速蔓延开，染红了凌乱的头发。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狂暴的喧嚣、冲天的火光、狰狞的面孔……一切都褪色、模糊、拉远，只剩下姐姐倒下的身影，像慢放的画面，一帧一帧，刻进我死寂的眼底。
“姐——！！！”
我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尖锐得能刺破耳膜。我扑过去，疯了一样抱住她瘫软的身体。她的头无力地靠在我胸前，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她额角那道旧伤流出的血和脑后涌出的新血混在一起，糊满了我的手臂和胸口。
“姐！姐！你看看我！你看看若雨啊！”我徒劳地摇晃着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的手冰冷得吓人。
姐姐的眼睫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那曾经明亮、倔强、护着我时像母狼一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涣散的、微弱的光点。她的嘴唇翕动着，涌出暗红的血沫。
“若……雨……”她的声音气若游丝，破碎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姐！我在！”我把耳朵拼命凑近她染血的唇。
她的手，冰冷而颤抖，像濒死的蝴蝶，艰难地摸索着。终于，她摸到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内侧——那里似乎缝着一个小小的口袋。她的手指痉挛着，撕扯着那层粗布，终于，沾满鲜血的手指夹出了两张同样被血浸透、边缘已经发软粘连的船票。
她攥着那两张小小的、染血的纸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塞进我同样被血染红的手里。
“走……”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跟……沈焕……走……”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目光死死地盯在我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撕裂般的痛苦、不甘，还有……最后一点渺茫的期望，“别……别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