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中央,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托盘里,是方才婚礼仪式上,礼官郑重其事高声宣读后,由萧彻亲手递到她手中的——婚书。
两卷朱红的纸卷,用金线细细捆扎着,象征着所谓的“秦晋之好”、“永结同心”。
沈青瓷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两卷婚书上,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永结同心?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简直是对她沈家亡魂最大的亵渎和嘲讽!
一股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支撑着她。她撑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步步,艰难地挪向那张桌案。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可那恨意却如同烈火,支撑着她前行。
终于挪到桌边。她伸出沾着自己鲜血、冰冷颤抖的手,一把抓起了其中一卷属于她的婚书。入手是厚实坚韧的纸张触感,上面用金粉描绘着繁复的吉祥云纹。她几乎是粗暴地扯开那根象征束缚的金线,用力将卷轴抖开。
朱红的纸面在烛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上面是工整的馆阁体墨字,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生辰八字,以及她被迫“嫁予”的那个男人的名字——萧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刺进她的心里。
她死死盯着那名字,恨不能将纸面盯穿、将那两个字彻底焚毁!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纸页边缘,几乎要将它撕裂。
就在这极致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时,她的指尖似乎触碰到婚书卷轴内芯的边缘处,有一处极其细微、与纸张本身不同的异样触感。
沈青瓷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是什么?一种……薄而脆的、类似旧纸的触感,被巧妙地粘贴在卷轴最内侧的夹层里?若非她此刻心神激荡、恨意勃发之下用力撕扯,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隐蔽的机关!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狂乱的姿态撞击着胸腔。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
她屏住呼吸,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卷轴内芯的边缘摸索。果然!在卷轴最内侧,靠近轴杆的地方,有一个用特殊胶质极其隐秘地粘合住的夹层!那胶质透明且薄,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察觉。
沈青瓷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找到夹层的缝隙,用指甲一点一点、极其小心地将其撬开。指尖传来纸张撕裂的细微“嘶啦”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一小片泛着陈旧的、枯叶般黄色的纸张,被她从夹层里抽了出来。
那纸片不大,只有孩童巴掌大小,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毛糙,显然有些年头了。纸张本身脆薄得惊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而当沈青瓷的目光落在纸片上的那一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纸片上,没有多余的墨字。只有两个硕大的、暗红到发黑的字迹,以一种极其狂乱、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方式,狠狠烙印在那里:
「杀他。」
那颜色,是干涸凝固的、暗沉到发黑的血!那字形,扭曲、狰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不甘!每一个笔画的末端都带着用力过度的颤抖和拖曳,仿佛书写者是在濒死之际,用尽最后的心血和魂魄,蘸着自己的生命写下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