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贺言是在午夜十二点整，用钥匙拧开家门的。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夜航归来的凉气，精准地笼罩过来，吻落在我唇上，带着一丝清冽的须后水味道。分秒不差。
“抱歉，槿槿，延误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G弦，永远保持在最熨帖的频率。一丝不苟的深蓝色机长制服衬得他肩宽腰窄，金灿灿的四道杠在昏暗光线下也晃眼。这身制服，曾经是我安全感的具象化，是云端精英的象征，可靠得如同他每次落地后报平安的短信。
“礼物。”他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吊坠是精巧的飞机尾翼造型。“喜欢吗？”
我踮脚勾住他脖子，嗅着他颈间熟悉又陌生的干净气息：“喜欢。不过贺机长，你人落地，才是最好的礼物。”手指故意划过他制服上冰凉的肩章，暗示意味明显。
他低笑，胸腔震动，手臂用力把我箍进怀里，鼻尖蹭着我的鬓角：“遵命，机长夫人。”那笑容，弧度完美，眼神深邃专注，像是把全世界的星光都揉碎了装在里面，只映着我一个人。可就是太完美了，像橱窗里精心摆放的模特，每一帧表情都经过精密计算。他打横抱起我，走向卧室，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等等，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热…”
“不用。”他打断我，把我放在床上，俯身下来，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廓，“只想吃你。”
灯光熄灭。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身体的温度，手掌的力度，唇舌的纠缠…一切都恰到好处，挑动每一根神经，让人沉溺。可就在那灭顶的浪潮即将把我吞噬的前一秒，我脑中却突兀地闪过一个冰冷的念头：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的，是谁？是我苏槿，还是那个他必须完美扮演的“贺言”？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冰刺，扎进滚烫的欲望里，留下一点挥之不去的寒意。我下意识地抱紧了他，指甲陷进他紧实的背部肌肉。
“嘶…”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弄疼你了？”我立刻松开手，有些懊恼。
“没有。”他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更用力地吻下来，堵住我的疑问，“…只是有点累。”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那吻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掠夺意味，仿佛要驱散什么。他背上，刚才我指甲划过的地方，似乎有某种异样的凸起感，不同于肌肉的纹理。但这点微弱的异样，很快就被更汹涌的浪潮淹没了。
事后，他很快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我躺在他身边，听着那规律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薄纱窗帘，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张脸，英俊得无可挑剔。可就是太安静了，连睡着都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
我伸出手指，极轻地描绘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抿紧的、形状优美的薄唇上。这嘴唇，说出的情话能溺死人，可有时，又显得那么空洞。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地回家，脸色苍白得像鬼。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航班遇到强气流，有点吓到了。可一个经验丰富的机长，会被气流吓到？当时他抱着我，抱得死紧，身体却在不易察觉地颤抖，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我的睡衣，那寒意仿佛来自骨髓深处。那一刻的脆弱，真实得不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