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上个月,我兴致勃勃地跟他提起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去的那个天台小酒馆,那晚风很大,差点把他的帽子吹跑,我笑得直不起腰。他只是微笑着听,然后温柔地附和:“嗯,风是很大。”眼神却是一片茫然的空白。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那顶差点飞走的帽子,是我后来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当时珍惜得不得了。他怎么可能忘?
疑点像霉菌,在看似光洁完美的墙皮下悄然滋生。我苏槿,一个靠察言观色和逻辑分析吃饭的公关专员,却在自己的婚姻里当了那么久的瞎子。是上一段被出轨恋情带来的后遗症,让我太渴望一个完美的避风港?还是贺言这个“完美丈夫”的设定,本身就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人甘愿自欺欺人?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黑暗中,我睁着眼,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的丈夫,这个睡在我枕边的男人,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我尚未看透的谜团。而解谜的钥匙,或许就藏在他完美表象下,那些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裂缝里。
疑心这种东西,一旦开了闸,就像藤蔓,疯狂地缠绕、生长,勒得人喘不过气。我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贺言,像一个潜伏的特工,搜集着一切可疑的碎片。
最大的破绽,出现在飞行上。贺言,一个理论上该把飞机当老婆的资深机长,在家里却几乎从不提工作细节。有一次,我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航空灾难纪录片,随口问:“这种双引擎失效的情况,你们模拟舱训练多吗?”
他正低头削苹果,闻言,水果刀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流畅的果皮断了。他抬眼,露出那种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嗯,常规训练科目。处理流程很清晰。”他放下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一块。
“那具体呢?”我咬了一口苹果,甜得发腻,目光却紧锁着他,“比如,初始高度多少英尺开始执行紧急程序?优先重启哪台发动机?我记得手册上说…”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记忆库中紧急检索。“这个…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高度、速度、位置、天气…变量很多。”他避开了具体数字,语气依旧平稳,“机组会根据标准操作程序和实时判断做出最优选择。放心,我们训练有素。”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别瞎想,看个电影而已。”
这回答滴水不漏,公关满分。可一个真正的机长,在谈论自己专业领域最基础的程序时,会连一个具体的数值都回避得如此干净?就像资深厨师说不出盐的精确用量一样荒谬。他指尖划过我头发时,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凉意,像蛇信子舔过皮肤。
我扯了扯嘴角,没再追问。心里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
另一个深夜,我被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濒死野兽般的粗重喘息惊醒。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冰冷的。心脏猛地一沉。我屏住呼吸,赤脚下床。声音是从书房传来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惨白的光。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从门缝看进去。贺言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身体蜷缩着,双手死死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那沉重的喘息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带着一种溺水般的绝望。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他僵硬的背上,屏幕上密密麻麻跳动着我看不懂的曲线和数字,红绿交错,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