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海的目光死死钉住李维的眼睛,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立刻!停止一切操作!以最快的速度,把切口缝合!一层都不能少!然后,什么都不要管,立刻离开手术室!听清楚了吗?”
腹腔深处……第二声心跳?
李维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警告过于离奇,甚至带着点民间怪谈的色彩。一个濒死甚至已死之人,腹腔里怎么会有独立的心跳?这违背了最基本的生理学常识。一丝极其微弱的荒谬感,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但他没有质疑。周正海不是个危言耸听的人。他能在解剖学领域拥有如今的权威地位,靠的是无数具冰冷躯体堆砌起来的、近乎冷酷的精准判断和绝对理性。他此刻的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一股浸透了死亡气息的凝重。
“听清楚了,教授。”李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地接受了这条匪夷所思的铁律。
周正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包含了警告、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微弱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味道的气流。
李维重新低下头,冰凉的解剖刀再次贴上大体老师冰冷的皮肤。福尔马林的气味依旧刺鼻。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自己白大褂下平坦的小腹。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冷意,如同滑腻的蛇,悄然爬过脊椎。
一个月后。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
市局指定的特殊解剖室。这里的空气比医学院的地下室更加凝重。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和一种……新鲜血液混合着内脏组织液的、带着铁锈和微甜的气息。空气冰冷,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巨兽压抑的呼吸。
无影灯的光束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聚焦在解剖台上。强光下,台面上的一切都失去了阴影,呈现出一种毫无遮掩的、令人心悸的清晰。
绰号“蝮蛇”的男人躺在那里。他体型壮硕,肌肉虬结,即使死亡临近,依旧能看出生前的凶悍。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刺青——扭曲的毒蛇、骷髅、意义不明的符文,此刻在强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三处枪伤触目惊心:一处在左肩胛骨下方,撕裂了肌肉;一处在右腹部,弹孔边缘翻卷着暗红的血肉;最致命的一处在左胸偏下,靠近心脏边缘,暗红色的血痂覆盖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那处伤口,渗出少量粘稠的血浆。他的脸因失血过多而呈现一种死灰的蜡黄色,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一层细密的、冰冷粘腻的汗珠覆盖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在无影灯下闪着微光。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连接在他身上的心电监护仪,那代表心率的绿色线条,还在极其缓慢、微弱地爬行着,偶尔剧烈地抖动一下,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嘀——”声,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他还没死透。处于生与死之间那条模糊而危险的界限上。
李维站在主刀位。他穿着全套深绿色的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帽子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