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太滑,从她汗湿的手心逃脱,“咣当”砸在瓷砖上,碎成三瓣。
碎片弹起,一片擦过她右手食指,血珠瞬间渗出,圆滚滚,像煮透的红豆。
痛,却钝,被另一种更巨大的痛盖过去。
她蹲下去,膝盖压到一块尖角,疼得发麻。
捡第一片,眼泪掉下来,砸在碎瓷上,“叮”;捡第二片,泪又落,“叮”;第三片,泪更急,“叮叮当当”,像谁在夜里弹一首走调的钢琴。
灯光惨白,瓷砖缝里嵌着暗褐色的老油渍,像极了怎么擦都擦不净的委屈。
她想起去年婆婆生日,她亲手烤的戚风蛋糕被嫌“干巴”,最后整只进了垃圾桶;前年婆婆生日,她织的羊绒围巾被嫌“土气”,转手送给了保姆。今年,她掏空积蓄买金子,却只换来一句“轻得跟纸”。
指尖的血滴到镯子同色的绒布上,暗红很快晕开,像雪里落梅,又像旧伤结痂。
她忽然想起第一章里,灯泡最后灭了,厨房漆黑,洋葱辛辣仍在。
此刻,灯泡亮得过分,却照得她无处躲藏。
门外,电梯“叮”一声——不是沈知涯,是楼上晚归的孩子在哭。
她抬头,看见墙上的婚纱照,那年沈知涯搂着她的腰,两人笑得像没受过伤。如今玻璃框蒙了层灰,他的笑被灯光折射,遥远得像陌生人。
血还在渗,她找不到创可贴——医药箱放在主卧,婆婆锁了门。
她只好把手指含进嘴里,铁锈味混着泪水的咸,一路苦到心底。
垃圾桶里的面条渐渐冷却,油凝成白色块状,像一块块不肯融化的雪。
她拿抹布去擦地上的汤汁,擦着擦着,抹布也湿了,分不清是水、是汗、还是泪。
十二点半,门锁终于转动。
沈知涯带着夜风和酒气进来,领带松松垮垮,像一条失宠的蛇。
“怎么还没睡?”他皱眉,目光掠过地上的碎瓷,掠过她渗血的手指,最终停在空荡的餐桌。
“面坨了,我倒了。”她哑声说。
“可惜了。”他揉揉眉心,语气里只有疲惫,没有心疼。
他转身进浴室,水声哗哗。
林晚蹲得太久,起身时眼前发黑,扶住墙壁,摸到一排凸起的瓷砖纹路——那是三年前她亲自挑的,说“防滑”。
如今,纹路硌在掌心,像命运在提醒她:滑的不是砖,是人心。
她低头,把最后一瓣碎瓷捡起。
血珠顺着指尖滑下,在白色地砖上拖出一道细长的线,像一条不肯愈合的疤。
灯光依旧亮,亮得残忍。
她听见浴室里沈知涯哼歌,走调,却温柔。
那温柔,曾是她七年全部的光,如今照在别的女人身上,再也落不到她这里。
林晚把碎瓷拢进掌心,像拢起自己碎成一地的尊严。
她轻轻说,声音低到尘埃里:
“明年,不用再买礼物了。”
血与泪同时砸在地板上,“叮——”
这次,再没有人回应。
3、白月光归来
年会定在腊月二十八,公司包下整层宴会厅。
落地窗外雪片翻卷,厅里却热得像蒸笼。
林晚下班才赶到,身上仍是那件灰西装裙——领口起毛、袖口脱线,被暖气一烘,褶子像旧报纸。
她把请柬递给门童,顺手捋了捋鬓发,指尖却摸到一根突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