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车轮单调的“咣当”声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次靠站，报站广播那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都让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手指紧紧抠住座椅边缘的硬质塑料。
“清河镇站到了……” 站台上的灯光昏黄模糊，透过雨幕，映出几个稀疏晃动的人影上下车。老夫妇中的老太太似乎醒了片刻，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又靠回老伴肩头。年轻人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角落里的男人，纹丝不动。
“石桥堡站到了……” 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浓。无人上车，只有零星一两人下车，拖着行李箱的轮子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声响。车厢似乎更空了点？我有些不确定，目光扫过那些昏暗角落里的座位轮廓。
“榆树沟站到了……” 广播声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响亮。窗外一片漆黑，站台灯似乎坏了，只有远处信号灯一点微弱的红光。完全没人上下车。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好像不见了？他刚才坐的位置，此刻空荡荡的，只剩下座椅上一点微不可察的压痕。我心头猛地一跳，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角落——那个深色外套男人还在！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与座位焊在了一起。只是，他低垂的脸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瞬，一道极其隐晦、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昏暗的空间，朝我这边扫了一下！我几乎要惊跳起来，但再定睛看去，他又恢复了那个低头凝视双手的姿势，刚才那一瞥如同错觉。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我猛地扭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是错觉吗？还是……不！我用力甩头，一定是太紧张了，看花眼了。那个年轻人，或许只是去了厕所？或者提前下车了？虽然我根本没听到脚步声和车门开关声……但一定是这样！
“黑水洼站到了……” 广播声再次响起，冰冷得如同机械。站台灯光惨白，映照着空无一人的站台，只有雨水冲刷着冰冷的水泥地，反射着湿漉漉的光。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对老夫妇的位置，空了！就在刚才靠站的短暂几分钟里！他们什么时候下的车？我明明没看到他们起身！一丝声音都没有！寒意像无数冰冷的细针，瞬间刺穿了我的皮肤，直透骨髓。我猛地扭头看向车厢连接处，车门紧闭，隔绝着外面凄冷的风雨和惨白的灯光。整个车厢，除了我，似乎只剩下角落那个凝固的深色身影。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像被钉在座位上，手脚冰凉，动弹不得。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那个男人，生怕下一秒他也如同烟雾般凭空消失。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白桦林站到了……” 广播女声依旧毫无波澜。站台灯光昏黄，在雨水中晕开一片朦胧的光圈。依旧空无一人。我甚至不敢去看角落的位置，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那个方向。深色外套的轮廓还在。但就在这短暂的停靠间隙，一种更深的死寂笼罩了车厢。一种绝对的、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空旷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淹没。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