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车厢顶灯昏黄的光线,在空旷的空间里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正从车厢另一端的阴影里走出来。是那个乘务员!他身材中等,帽子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僵硬、毫无表情的下巴。他的步伐精准得像尺子量过,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不……不要过来!” 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身体因为恐惧而筛糠般抖动。

乘务员对我的呼喊置若罔闻。他径直走到距离我大约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帽檐下的阴影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到眼睛。只有那个没有弧度的下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石膏般的冷硬光泽。他微微抬起一只手臂,指向我身后紧闭的隔断门,动作平稳而机械。

“先生,” 一个毫无感情、平直得如同电子合成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您不是……到站了吗?”

到站?第七站?暮溪镇?!

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思维!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这根本不是询问!是冰冷的宣告!

“不!我没到站!终点是松岭!我不下车!”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拧动身后的门把手,指甲在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乘务员没有动。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保持着那个指向车门的姿势。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点反光?像是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在注视着我。

“暮溪镇到了。请下车。” 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身后一直纹丝不动的隔断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那股一直死死抵住它的、无形的巨大力量,消失了!

门,无声地滑开了一条缝!

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泥土气息的风,猛地从门缝里灌了进来!瞬间吹透了我单薄的衣服,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门外,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几盏昏黄得如同鬼火般的站台灯,在浓雾般的雨幕中艰难地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勾勒出一个极其破败、萧条的站台轮廓。那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身后,是那个冰冷如同机器、帽檐下阴影深沉的乘务员。

面前,是敞开的地狱之门。

没有选择!

求生的本能像电流般击穿了恐惧的麻痹!在乘务员那毫无生气的“注视”下,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撞开那扇滑开的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冰冷刺骨的雨水和裹挟着铁锈、腐土气息的狂风瞬间将我吞没!脚下是湿滑、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我踉跄着冲出几步才勉强站稳,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脖子疯狂地往里灌。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车门关闭声——“嗤”。

我猛地回头!

那列刚刚还载着我的火车,像一条冰冷的黑色巨蟒,无声无息地启动了。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汽笛的长啸。它只是安静地、平稳地加速,巨大的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铁轨,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咣当”声,迅速滑入站台尽头那片浓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尾部几点微弱的红色信号灯,如同垂死野兽的眼睛,在雨幕中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