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降临。只有雨点砸在站台顶棚、地面和我身上的噼啪声,单调得令人心头发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片孤零零的站台,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冷雨之中。

彻骨的寒意不仅仅是来自湿透的衣服,更是从心底深处疯狂滋长蔓延。我抱着胳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我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任何一点能带来方向感或安全感的东西。

站台极其简陋破败。头顶是锈迹斑斑的铁皮顶棚,被雨水敲打得咚咚作响,有些地方已经破损,雨水汇成小股细流不断滴落。支撑顶棚的铁柱更是锈蚀得厉害,大片大片的红褐色铁锈剥落下来,露出里面同样腐朽的黑色。站台边缘的矮墙残缺不全,水泥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脚下湿滑的地面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站台上那几盏昏黄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灯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雨水打湿泥土的土腥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如同陈年木头和某种东西缓慢腐烂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霉腐气息。这味道……这味道……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水蛭,悄然吸附上我的神经末梢。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一定是淋雨淋糊涂了!我强迫自己移动脚步,沿着站台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洼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站台很短,尽头连接着一座同样破败不堪、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木质天桥。天桥通向站外。那应该是唯一可能的出口。

我踏上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的天桥台阶。脚下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雨水毫无遮挡地打在身上,冷得彻骨。站在天桥最高处,我终于能看清站台外的景象。

然后,我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

天桥下,是一条泥泞不堪、坑洼遍布的土路,歪歪扭扭地延伸向远处一片低矮、破败的建筑物轮廓。那些房子,大多是歪斜的木结构或斑驳的土坯墙,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暗的苔藓,不少窗户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如同被挖掉眼珠的骷髅。在更远处,一座高耸的、用粗糙石块垒砌而成的钟楼,如同一个巨大而畸形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雨幕和黑暗之中。钟楼顶端的钟盘是模糊的暗色,指针……指针似乎凝固在某个特定的角度。

这景象……这破败、荒凉、死气沉沉的小镇轮廓……

不!不可能!

一股冰冷刺骨的电流,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炸得我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否认!

这个小镇……这个该死的、如同腐烂尸骸般的小镇……我认得!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它无数次出现在我最深、最黑暗的噩梦里!那些纠缠了我二十年、几乎让我窒息的童年梦魇!那个永远弥漫着灰雾、飘荡着低语、隐藏着未知恐惧的地方!那个我以为只存在于扭曲梦境中的地方!

暮溪镇!

它怎么会……怎么可能……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