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贞观七年,三月十五。

春日里的长安城,被一场盛大的婚事染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喜庆。

朱雀大街两侧,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百姓们伸长了脖子,都想一睹皇家嫁女的风采。

今日,是当朝天子李世民的嫡长女,长乐公主李丽质,下嫁赵国公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冲的大喜之日。

迎亲的队伍从长孙府出发,浩浩荡荡,绵延数里,金鼓齐鸣,仪仗华美。

长孙冲身着大红喜服,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面带春风。

他享受着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与艳羡,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矜持,心里却对这些泥腿子充满了轻视。

不过是一群蝼蚁,也配瞻仰他长孙冲的风光?

若不是为了迎娶公主,他根本不屑于走在这满是汗臭的街道上。

街边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窗户半开。

秦琼之子秦怀道,与程咬金之子程处嗣,正端着酒杯,注视着楼下缓缓移动的仪仗队。

“你说,宝林那小子,靠谱吗?”程处嗣灌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

秦怀道捏着酒杯,没有作声,只是眉头紧锁。

尉迟宝林,尉迟恭的儿子,憨直有余,机变不足,让他去接应公主,总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迎亲的队伍终于抵达了皇城承天门外。

吉时已到,宫门却迟迟没有大开的迹象。

长孙冲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周围的百姓也从起初的兴奋,变成了交头接耳的议论。

“怎么回事?公主怎么还不出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长孙冲的额头急的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桩婚事,是他父亲长孙无忌费尽心力,为他铺就的青云之路。

娶了公主,他便是皇亲国戚,身份地位将再上一个台阶,日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今日若是出了差错,他长孙冲将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太极殿内。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面色铁青。

他的手上,捏着一封信,信纸的边缘都被他捏出了褶皱。

下面跪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内侍。

信是长乐公主李丽质留下的。

字迹娟秀,言辞却锋利如刀。

“父皇亲鉴:儿臣自知婚姻大事,当遵父母之命。然长孙冲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年前,其状元之位,窃自寒门士子,此事长安人尽皆知,何其无耻!其人更流连平康坊,品行不端,实非良配。此等货色,焉配为本宫之夫婿?”

“儿臣不愿此生困于此等虚伪之人,今已随尉迟将军之子宝林、侍女文雅离宫,游历天下,体察民情。望父皇收回成命,莫让儿臣所托非人。若父皇执意如此,儿臣宁远走天涯,此生不归。”

李世民将信重重地拍在龙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混账!”

他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真是朕的好女儿!竟然做出此等违逆之事!还有尉迟恭,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

站在一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垂首不语,不敢触怒龙颜。

只有长孙无忌,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堪至极。

李世民发泄了一通,胸中的郁气却消散了不少,甚至还生出了一些隐秘的快意。

长孙家,这些年仗着国戚之功,势力膨胀得太快了。

这桩婚事,本就是他平衡朝局的无奈之举。

“来人!”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

“传朕旨意,尉迟恭教子无方,罚俸一月!其子尉迟宝林,行事孟浪,亦罚俸一月!”

“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护主不力,全部赶去掖庭!”

“至于长乐……”李世民顿了顿,“将这封信,拿去给皇后看看!让她自己看看,她挑的好女婿!”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这处罚,也太轻了罢!

拐带公主私奔,形同谋逆,只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陛下这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根本就没想追究。

这巴掌,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赵国公府的脸上。

……

十六日后,四月初一。

西南边陲,灌县。

此地偏远,民风却不淳朴。

一座崭新的县衙,矗立在城中,占地之广,规格之奢,竟然超过了长安城里亲王府的建制。

门口那对石狮子,雕得龇牙咧嘴,个头比皇城门口的还要大上一圈,透着一股子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

县衙后院,一座巨大的汤泉屋里,热气蒸腾。

林墨赤着上身,懒洋洋地趴在温润的玉石床上,身后两个身段妖娆的侍女,正用纤纤玉指为他拿捏着肩膀。

“水温有点低了,去,再加点热水。”

他闭着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慵懒。

三年前,他从赵国公府杀出,在太极殿留下反诗,随后便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或者亡命天涯。

谁能想到,他用系统奖励的财富,买通了关节,摇身一变,成了这天高皇帝远的灌县县令。

这三年,他过得比皇帝还舒坦。

“大人,大人!”

县丞赵勇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在汤泉屋外就躬身行礼。

“何事惊慌?”林墨眼皮都未抬一下。

赵勇咽了口唾沫,谄媚地笑道:“大人,衙门口来了个小娘子,说是从长安来的,有天大的冤屈要向您申诉。”

“长安来的?”林墨总算睁开了眼睛,“长得如何?”

“美!小的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俊的女子!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林墨撇了撇嘴,重新闭上眼睛。

“本官今日休沐,概不见客。”

“可是大人,她说她的案子,十万火急,关乎人命……”

“天塌下来,也等本官修完假再说。”

林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吧,别打扰本官的雅兴。”

“是,是……”

赵勇不敢再多言,擦着汗,倒退着出去了。

县衙之外。

一名身着素裙,面带风霜之色的女子,正焦急地等候着。

她正是从长安一路南下的长乐公主,李丽质。

身边,只跟着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女文雅。

她们本想游历山川,却在途中遇到一桩惨案,一路追查线索,才来到了这灌县。

不多时,县丞赵勇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的为难。

“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们县令大人说了,他今日休沐,不见客。让您……改日再来。”

“休沐?”李丽质的杏眼瞬间瞪圆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做主,却闭门休沐?这是哪家的道理?”

“姑娘,您小声点……”赵勇吓得脸都白了,“我们大人……脾气不好。”

李丽质哪里肯听,她一把推开赵勇,就想往里冲。

“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如此玩忽职守!”

恰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衙门内传了出来,正是林墨。

“本官就是混账,怎么了?”

“有冤是吧?可以,先在门口跪上三天三夜,什么时候把本官跪高兴了,本官什么时候再考虑升堂。”

“要是没这个耐心,就滚远点,别在我的地盘上碍眼。”

声音里,满是戏谑与傲慢。

李丽质胸口剧烈起伏。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这个狗官!

比她信里写的那个长孙冲,还要混账一百倍!

“好!好一个灌县县令!好一个百姓的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