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丽质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身边的侍女文雅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公主,此人太过嚣张,待我进去,将他擒出来问话!”

文雅曾是千牛卫的女兵卫长,身手不凡,对付一个小小县令,绰绰有余。

李丽质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自己是逃婚出来的,身份敏感,不能轻易暴露。

若是闹大了,被父皇的人找到,押回长安,那才是前功尽弃。

“此地县令如此,想必他的上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丽质咬着银牙,恨恨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县衙大门。

这座县衙,占地广阔,朱漆大门,门口的石狮子比长安城里亲王府的还要雄壮,规格完全逾制。

这哪里是县衙,分明是一座土皇帝的宫殿。

“走,我们去益州州治,去大都督府告他!”

她决定越级上告,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有王法了。

县丞赵勇把李丽质一行人的动向,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林墨。

“大人,那小娘子当真去益州府告状了。”

汤泉屋内,热气氤氲。

林墨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告状?让她去。”

在他身旁不远处,同样泡在汤泉里的,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壮汉。

此人正是益州大都督,孟刚。

孟刚是蜀汉孟获的后人,家族在西南根深蒂固,深得李世民信任,命其镇守此地。

他捞起一把温泉水,浇在自己古铜色的胸膛上,瓮声瓮气地问道:“林老弟,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

林墨打了个哈欠:“一个从长安来的小妞,脾气挺冲,说我这县令是混账,要告我玩忽职守。”

孟刚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屋顶的雾气都散了几分。

“混账?她要是知道你林大人给我这大都督府修的汤泉,岂不是要气死?”

“她还说我休沐不合规矩。”林墨懒洋洋地补充。

大唐官制,旬休,也就是每十日休息一天。

今日是初一,并非休沐之日。

孟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都督今天也休沐,她告到天边去,也没人理她。”

两人对视一笑。

这西南之地,天高皇帝远,他们就是此地的规矩。

李丽质和侍女文雅快马加鞭,赶到益州州治蜀县时,已是黄昏。

大都督府门前,守卫森严。

李丽质递上名帖,言明要状告灌县县令。

守门的卫兵接过名帖,进去通报了许久,才出来回话。

“姑娘,实在不巧,大都督今日身体不适,正在休沐,不见外客。”

又是休沐!

李丽质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烧到了头顶。

一个县令休沐,一个大都督也休沐,这益州官场是集体放假了吗!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官官相护,早已是烂到了根子里。

“公主,看来这孟刚,和那灌县县令是一丘之貉。”文雅压低声音,“我们怎么办?”

李丽质的脸冷若冰霜。

“回去。”

她吐出两个字。

“不告了?”文雅有些不解。

“告,怎么不告。”李丽质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大都督府,“既然他的上官护着他,那我就当着全县百姓的面,亲自审一审这位县令大人!”

她就不信,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狗官还敢如此嚣张跋扈。

次日,巳时。

灌县县衙,大门洞开。

三通鼓响过,林墨升堂了。

李丽质带着文雅,昂首走了进去。

一进大堂,她再次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寻常县衙的衙役,穿的都是粗布皂衣,可这里的衙役,个个身穿上好的蜀锦劲装,腰间佩刀的刀鞘上甚至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堂两侧的“威武”牌,用的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正堂之上,那张宽大的官案,竟然是用一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上面摆着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精品。

这哪里是升堂问案,这简直是炫富大会。

林墨身穿一件宽松的紫色官袍,歪歪斜斜地靠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轻轻敲着桌面。

他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开了口。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啊?”

李丽质强压下心头的怒气,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民女,状告灌县县令林墨,七大罪!”

哦?

林墨坐直了些许,将茶盏放到一边。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堂下这名好看的女子。

“说来听听,本官倒要看看,自己何时有了七大罪。”

“第一罪!”李丽质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回荡在整个大堂,“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勤勉为政,无故休沐,此为玩忽职守之罪!”

“第二罪!你这县衙修建,规格逾制,奢华无度,远超亲王规制,此为大不敬之罪!”

“第三罪!你治下衙役,衣着华美,器械精良,所耗钱财,皆为民脂民膏,此为贪赃枉法之罪!”

李丽质每说一条,声音便高亢一分,气势也更盛一分。

堂上的林墨,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掏了掏耳朵。

“还有呢?”他问。

李丽质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四罪!你目无法纪,纵容上官包庇,官官相护,败坏朝廷风气!此为结党营私之罪!”

“第五罪!你……”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林墨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

“行了行了,别搁这儿报菜名了。”

林墨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缓步走下堂来,一直走到李丽质面前。

“你说的这些,本官都认。”

李丽质一愣,她准备了满肚子的唇枪舌剑,准备和这个狗官好好辩上一辩,却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承认了。

这一下,倒把她给整不会了。

“你……你承认了?”

“对啊,”林墨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本官不止玩忽职守,贪赃枉法,本官还草菅人命呢,你要不要一起告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些热气,吹在李丽质的耳边,让她浑身一僵。

这个狗官。不仅混账,还是个流氓!

“你!”李丽质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

林墨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状纸呢?拿来给本官瞧瞧。”

文雅将早就写好的状纸递了上去。

林墨接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嗤啦”一声。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写满了血泪控诉的状纸,撕得粉碎。

最后,他随手一扬,无数的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本官审完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纸屑,对着目瞪口呆的李丽质,咧嘴一笑。

“现在,轮到本官升堂了。”

“来人!”

“在!”两旁的衙役齐声应喝,声势骇人。

林墨一指李丽质,大声宣布:“此女,无凭无据,藐视公堂,咆哮官府,还诽谤本官。按我大唐律例,该当何罪啊,赵县丞?”

一直缩在旁边的县丞赵勇,连忙小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回……回大人,按律,杖二十,以儆效尤!”

“好!”

林墨一拍大腿。

“就这么办。”

“给本官,拖下去,重重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