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缓了半晌,我才想起摊开手看看手里的东西。就在沟边的雨水坑里,把上面的烂泥冲掉。露出来,是一块坑坑洼洼、黑黄黑黄的石头。形状怪得很,像被狗啃过,沉甸甸的。

“哟!这不是大柱吗?”一个带着浓重戏谑的声音响起。村头打铁的王铁匠晃悠过来,显然是去小卖部打散酒,路过。他斜着眼睛打量我,视线落在我手里那块湿漉漉、黑乎乎的石头上,嘴角咧开,露出焦黄的门牙,“啧啧啧,这跟泥地里滚了一圈儿似的。咋?捡着宝贝了?”

他凑近两步,使劲吸溜一下鼻子,显然也被我身上的味儿熏得够呛,嫌弃地撇开脸,又忍不住好奇瞄我手里那块石头:“粪坑里还能淘出金疙瘩?拉倒吧,别是哪头不长眼的牲口拉出来的羊屎蛋子!瞅你那眼神儿,摔傻了吧?”

我心里本来就被那臭气熏得憋火,再听他这明晃晃的讽刺,那点火苗“噌”就窜起来了。我蹭一下站起来,浑身的臭泥汤子还在往下滴。懒得理他,我直接攥紧那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背后还能听见王铁匠不依不饶的嘀咕:“嘿,摔傻了?话都不会说喽!”

回到家,我舀了桶清水,把那块石头彻底洗干净。洗干净了看,是块黄铜色的石头,颜色比铜深,阳光下有点沉沉的金属光泽,但表面上坑洼不平,沾着些绿痕和黑点,一点也不起眼。我掂量掂量,比一般的石头沉不少。

管它是什么!我把石头往柴火垛旁边的破石磨上一砸!

“当——!”

石头砸在石磨上,发出一声闷闷的金属撞击音,火星子迸溅了一点点。那石头居然没裂!只是在石磨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子。

这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一跳。动静真不小。我捡起来翻看。石头被砸的地方,掉了一小块皮一样的东西,露出里面一点亮堂的颜色。那点光亮,跟刚才表面的暗淡完全不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自己也觉得荒唐的念头,像鬼影似的冒出来。我赶紧进屋翻找,找出一把锈得快看不出原样的旧柴刀,对着石头那点光亮地方,小心翼翼地刮蹭。

“滋啦……滋啦……”

锈渣子掉了点,露出里面一抹纯粹的、暖暖的金黄色!

我手一抖,差点没拿住那石头。心开始咚咚咚擂鼓,撞得胸膛都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在打转:金子?

不可能!我张大柱祖坟冒青烟也不可能有这好事!

这念头又倔又固执地往心里钻。

第二天一大早,我揣着那石头,用破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装在一个发馊的化肥袋里。我兜里揣着仅剩的八十块钱,买了去县城的最早一班车票。车是那种快散架的破中巴,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挪位。

县城太小,我怕遇到熟人,直接钻进长途汽车站,跳上了去省城的大巴。全程缩在最后一排角落,怀里紧紧搂着那个化肥袋。袋子里那沉甸甸的一块东西,硌着我的肋骨,一路冰凉。脑子像煮沸的粥,一会儿觉得是老天开眼可怜我,一会儿又觉得是发癔症了。王铁匠那张咧着焦黄牙的脸总在眼前晃:“羊屎蛋子!羊屎蛋子!”

到了省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我像个傻子,跟那化肥袋一样格格不入。问路都磕磕巴巴。好不容易按着路人指的方向,找到了一条据说有卖珠宝首饰的老街。一家家金店,门脸不大,但都亮闪闪,柜台后面的人穿得也光鲜。我不敢进去,只在门口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