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个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间逸出,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紧接着,是金属甲叶摩擦的冰冷触感。有人在笨拙而小心地解开她胸前和腰侧的甲胄系带。沉重的铁甲被一点点剥离,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在昏迷中也蹙紧了眉头。
“将军忍一忍,伤在肋下,必须尽快处理。”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是随军多年的老军医孙仲。
冰凉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她肋下早已被血浸透、又被狼牙棒撕扯得破烂不堪的里衣布料。空气骤然接触伤处,带来一阵寒意和更清晰的痛楚。
突然,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间弥漫着浓重血腥和药草苦味的军帐。只有远处城关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如同沉闷的背景鼓点。
楚昭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肋下的位置。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白日见鬼。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哐当!”一声脆响,似乎是剪刀掉落在旁边铜盆里的声音。
紧接着,是孙仲那苍老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充满了扭曲的恐惧和变调的尖利,每一个字都在剧烈地颤抖:
“将、将军……这……这伤……您……您……是女子?!”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撕裂苍穹的惊雷,狠狠劈在楚昭混沌的意识深处!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昏沉与痛楚,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警钟狂鸣!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军帐顶棚昏黄的油灯光晕,还有孙仲那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扭曲、惨白如纸的脸。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浑浊的眼珠里清晰地映着她被剪开衣襟后,肋下狰狞的伤口,以及……那伤口周围,被粗糙的裹胸布紧紧缠缚、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属于女性的曲线轮廓!
十年!整整十年!她以铁与血铸就的盔甲,以刚毅和杀伐铸就的壁垒,在这一刻,被一把小小的剪刀,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而来。楚昭的瞳孔骤然缩紧,肋下的剧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尖锐、更致命的恐惧彻底覆盖。她想开口,想厉声呵斥,想否认,想挽回……但喉头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完了。
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清晰地炸响在她空白的脑海。
孙仲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烫到,猛地后退一步,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楚昭骤然睁开的、如同淬了寒冰的双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濒临深渊的绝望和冰冷的杀意,吓得他魂飞魄散。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将军!我什么都没看见!”孙仲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像见了鬼一样,再也顾不得处理伤口,也顾不上掉落的剪刀,手脚并用地、连滚爬爬地朝军帐门口逃去,狼狈不堪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帐帘之外。
帐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楚昭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肋下伤处的疼痛疯狂叫嚣着,提醒着她肉体的脆弱,而心中那冰冷的空洞,却比伤口的痛楚更甚百倍。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更浓烈的血腥味,试图用这新的痛楚压制住那灭顶的恐惧和无边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