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孙仲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老军医的骨头捏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听着!老孙头!把你这张烂嘴给老子缝死!刚才的话,烂在肚子里!若敢泄露半句……”他眼中寒光一闪,杀机毕露,“老子认得你,老子的刀可认不得!”

孙仲痛得龇牙咧嘴,连连点头,如同捣蒜:“不敢!打死老朽也不敢说!”

赵猛松开手,不再看瘫软下去的孙仲。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入了千斤重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间。他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盏微弱的油灯,猛地掀开帐帘,魁梧的身影决然地扎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方向,直指监军萧屹所居的中军大帐。

沉重的脚步踏在冰冷的土地上,每一步都踏在赵猛自己的心尖上。将军浴血的身影和老军医惊恐扭曲的脸在他脑中交替闪现。忠诚与职责,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在他心头反复绞割。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被夜色吞没。

监军萧屹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帐内燃着数支手臂粗的牛油巨烛,将一切照得亮如白昼,却也照得帐内每个人脸上的阴影格外分明。空气中弥漫着上好金疮药的清苦气味,却怎么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楚昭半倚在一张临时搬来的行军榻上。她肋下裹着厚厚的、浸出暗红血渍的白布,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然而,比伤口更刺骨的,是锁在她手腕和脚踝上那冰冷沉重的镣铐。铁链的另一端,深深钉入地面,发出沉甸甸的、象征着囚徒身份的声响。她身上那件代表镇北将军威严的玄色战袍已被剥去,只余下一身染血的单薄中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因她挺直的脊背和冰冷的眼神,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萧屹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他身姿挺拔,穿着深青色绣着獬豸的锦袍,外面罩着玄色大氅,通身透着京畿重臣的清贵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烛光映照着他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如同上好的玉雕,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锁在楚昭身上,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刺灵魂。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带着养尊处优的细腻,此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捏住了楚昭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冰冷审视、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女扮男装,欺瞒圣听,窃据高位……”萧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带着彻骨的寒意和雷霆般的威压,在寂静的大帐内回荡,“楚昭,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下巴被捏得生疼,冰冷的铁镣硌着腕骨。楚昭被迫仰着头,迎上萧屹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那眼神里有被欺骗的震怒,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更有一种要将她彻底撕碎的冰冷威压。帐内烛火跳动,将他绣着獬豸的锦袍映得华贵又森严,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十年铁血,十年隐忍,十年在刀尖上行走的如履薄冰……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诛九族”彻底撕开。那冰冷的镣铐,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寒意直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