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路明非，仿佛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出点什么。“你打算怎么做？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净化’？”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试探。
路明非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巨大的屏幕前，看着那些如同病毒般蔓延开来的红点。他的侧脸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线条显得有些冷硬。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监控室里。
“昂热校长在哪里？”
施耐德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皱紧眉头：“校长？那老家伙……昨天下午的飞机，说是去夏威夷度假。留了个字条，说……说‘世界是年轻人的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去钓他的金枪鱼了’。”施耐德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仿佛在复述一个天大的笑话。
路明非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微妙的、混合着理解与无奈的表情。“他倒是……看得开。”路明非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转向施耐德，“通知所有分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重点监控所有出现异常波动的区域，尤其是……”他再次指向太平洋深处那个巨大的红点，“这里。收集一切信息，但暂时不要主动接触。等我命令。”
“等你命令？”施耐德独眼中的锐光再次凝聚。
路明非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是的。等我命令。”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平静决断。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气密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关闭，留下监控室内一片死寂和施耐德教授那张愈发阴沉、仿佛能拧出水来的脸。
路明非穿过重建后焕然一新、却依旧透着冷清肃杀气息的校园林荫道。阳光透过新栽的橡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他走向学院后山那片僻静的缓坡。那里，矗立着几座简洁肃穆的大理石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其中一座最新的大理石碑前，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楚子航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卡塞尔学院校服，白色的外套熨帖平整，仿佛那些褴褛、血污和尼伯龙根的尘埃从未存在过。他站得笔直，像一柄入鞘的利剑。他面前的那座石碑上，刻着“上杉绘梨衣”的名字，下方只有一行简单的日期。
楚子航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石碑上那个名字上，黄金瞳中的火焰沉寂下来，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静默。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许久未用的老旧琴弦被拨动。
“她……走的时候……”楚子航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痛苦吗？”
路明非的脚步停在了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看着那座冰冷的石碑，看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眼前瞬间闪过东京塔顶那片猩红的雨幕，女孩如折翼蝴蝶般坠落的单薄身影，还有最后那一刻，她望向自己时，那双清澈得如同琉璃、却写满了诀别的眼睛。
“很快。”路明非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安眠的灵魂。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冰冷的石碑，投向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线，那里，似乎有阴云在无声地堆积。“师兄，”他忽然问道，话题突兀地一转，“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办法让时间倒流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改变一个错误，代价是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力量……你会怎么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