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风里,带着昨夜未消散尽的凉意。教学楼前高大的梧桐树叶子上积的雨水滴落下来,冷不丁砸在脖颈上,冰得人一哆嗦。我踩着湿漉漉的花砖路,每一步都迈得有些虚浮。昨天那幅“旷世奇作”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丑陋的兔子,那死寂的灰色线条……那个用薄荷绿小恐龙留言的陌生人看到,会作何反应?笑掉大牙?还是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心口悬着一块巨石,每走近教室一步,那石头就沉沉地下坠一分。推开那扇熟悉的、漆色有些斑驳的后门时,后背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教室里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人声。我屏住呼吸,动作带着一种上刑场的僵硬感,机械地挪到角落位置坐下。
桌肚里……有东西吗?会不会还是空的?或者……会不会已经被一张“有病去治”的纸条贴在了桌面上?
手指探进去。指尖最先触到的,是冷硬的保温杯外壳。再往里……
指尖碰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又让我瞬间心跳失序的硬壳棱角。
它……回来了?
硬着头皮,我缓缓把那个淡蓝色的“潘多拉魔盒”抽了出来。
笔记本沉甸甸的,似乎比昨天重了几分,带着某种隐秘的重量感。我再次做了一个近乎自虐的深呼吸,用力得胸口都有些发疼。然后,才抱着一种“死就死吧”的心情,猛地翻开了第二页——
我的灰色长耳兔子……它还在!那个粗劣的、垂着丧气耳朵的四不像兔子,依旧占据着整页的中央,线条僵硬,孤孤单单。
但!
就在那丑陋兔子的旁边,贴着一条崭新的便利贴!
嫩黄色的贴纸,带着阳光的气息。上面写着一行……更加歪歪扭扭、更加奔放不羁的字!黑色的中性笔迹,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手舞足蹈地狂欢,有的字胖得撑开了格子,有的字瘦得像随时要摔倒,撇捺几乎要飞到天上去,笔画纠结缠绕,辨识它们简直像在进行一场小型考古发掘。
“别丧!!兔子都秃了啦!(摸摸)辅助线是条龙!你试试从‘那个地方’甩出去!”
文字下方,就在“甩出去”三个字旁边,贴纸的空白处,被画了力透纸背的几笔!
笔锋极其刚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和速度感,狠狠画了一条对角线!紧接着,像是觉得刚才那条还不够凶狠,又在旁边画了一条平行的、同样刚猛无比的斜线!两条线,霸道又精准地斜贯了整个贴纸的空白处,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直刺“那个地方”!
这还不算完。在那两条刚猛有力的辅助线尽头,画线的人显然进入了“创作”状态,笔尖刷刷几下,勾勒出一个极其潦草、却又充满爆炸性张力的图形——一头怒气冲冲、张着血盆大口、眼睛像两个喷火圆圈的暴龙!龙头正对着那两条斜线,仿佛这两条线就是它甩出去的火焰!两条辅助线瞬间就变成了暴龙喷吐的、充满破坏力的……烈焰?
我的视线紧紧粘在那暴龙头上喷出的那两道“烈焰”上。脑袋里轰然作响。
甩出去……龙……
对!定点!那条辅助线,就该是从这个角“甩出去”连接定点和焦点!我卡住的思路,像是被这两条霸道又潦草的辅助线,加上那个莫名喜感的喷火暴龙头颅,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光!那条抽象的、无处着力的辅助线瞬间有了无比清晰的方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