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浸透了粗麻布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掌心被粗糙的木勺柄磨得发红发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
我看着眼前这片由饥饿、疾病和盲目信仰构成的黑色人海，看着他们因喝下一口热粥而短暂亮起的眼睛，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疲惫、荒谬和隐隐恐惧的洪流，几乎要将我淹没。
这口瓮，究竟放出来的是什么？
暮春的风，裹挟着尘土和远方隐隐的兵戈铁锈气，掠过巨鹿城外那片临时圈出的巨大“粥场”。
这里早已不是棚，而是一片被饥饿踩踏出来的、望不到边的泥泞旷野。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蚁群，缓慢而沉重地蠕动着，空气中弥漫着汗酸、病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太多人聚集而产生的腐烂甜腥。
我站在一口比最初大了数倍、却依旧源源不断涌出洁白米粥的陶瓮后。
这瓮是系统随着“影响力”扩大而悄然升级的，像个沉默而诡异的伙伴。麻木地挥动沉重的木勺，温热的粥液倾泻而下，落入下方无数只高举的、形态各异的容器中——豁口的陶碗、开裂的瓦罐、甚至卷起的树叶和直接伸来的、污黑枯瘦的手掌。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沉闷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如同遥远的地底深处传来的擂鼓。
嗡——嗡——
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沉重，带着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碾压着干燥的土地。
“官…官兵！”粥场边缘维持秩序的一个汉子，猛地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
骚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人群惊恐地回头望去。
旷野尽头的地平线上，一道刺目的、移动的金属线条正缓缓升起、展开。
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情的光芒。那是甲胄！是长戟！是排列整齐、如同钢铁城墙般的步卒方阵！
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一片沉闷的雷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带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尘土被无数双铁靴踢起，形成一片低矮的、翻滚的黄色烟尘，如同死亡的帷幔，向着粥场的方向缓缓推进。
烟尘之上，一面面巨大的、猩红的汉军旗帜猎猎展开，旗面上狰狞的兽纹在风中张牙舞爪。
肃杀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粥场的喧嚣。
绝望的死寂取代了混乱的嘈杂，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个身着黑色皮甲、军官模样的骑手越众而出，马鞭凌厉地劈开空气，发出尖锐的爆响。
他勒住躁动的战马，居高临下，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直刺粥场中央的我。那声音通过某种简易的扩声器物，洪钟般碾过死寂的旷野，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和血腥味：
“妖道张角！聚众惑乱，妖言惑众！太守有令——立诛首恶！余者驱散！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他身后的军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刀戟如林，齐齐顿地，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然巨响！大地为之震颤！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握着木勺的手僵硬无比，指尖一片冰凉。
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切，扑面而来。我甚至能看清前排士兵头盔下那一双双冷漠、如同看着蝼蚁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