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只有牢门下方那个狭小的送食口被拉开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以及塞进来一个粗糙陶碗的动静,才能带来一丝外界的联系。碗里是冰冷的、散发着馊味的糊状物,仅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我摸索着吃完,将空碗推回洞口。外面那只负责送饭的手,粗糙、布满老茧,动作迅速而沉默,从不做任何停留。那是一名聋哑狱卒的手。这是规矩,也是防范。

第三天(或者第四天?)送饭时,当那只粗糙的手收回空碗的瞬间,我的指尖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在对方布满硬茧的手背上,极其短暂地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那是幽冥狱里,只有最高层狱卒之间才懂的、代表“需要帮助”的暗语。一个极其微小的试探。

外面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无法被察觉。那只手缩了回去,送食口“啪”地一声合拢。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那细微的停顿,是错觉?还是……回应?

接下来几天的送饭,依旧沉默而规律。仿佛那一次微小的试探从未发生。就在我几乎要将那瞬间的停顿归咎于自己因饥饿和黑暗而变得敏锐的神经时,转机出现了。

又一份冰冷的食物被塞入。当那只粗糙的手伸进来取空碗时,我照例将碗推出。这一次,在碗被取走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体温的硬物,被轻轻地、迅速地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手缩回黑暗深处。掌心摊开,借着送食口合拢前最后一瞬极其微弱的光线,我勉强看清——那是一枚小小的蜡丸!

蜡丸!传递消息的古老方式!是谁?是那个被我留下暗号的聋哑狱卒?还是……另有其人?巨大的疑问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冰与火交织,瞬间席卷了我。

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窥探(虽然我知道这里没有监视孔),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小的纸条。我将其展开,指尖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着纸条上凸起的痕迹——是盲文!对方知道我看不见!

指尖下的凸点,冰冷而清晰,组成了简短的信息:

“阿石。信。通风口?”

阿石!那个沉默寡言、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哑奴!他是我亲自从一群死囚中挑选出来的,看中的就是他绝对的沉默和对命令的机械执行。我对他并无特别的恩惠,只有严厉的管束。他竟回应了我的暗号!

“通风口?”三个字,更如一道闪电劈开我混乱的思绪!通风口!那个碗口大小、直通地表枯井的孔洞!那是这座牢笼唯一理论上与外界相连的地方!也是我当年设计时,唯一刻意留下的、近乎本能的“后门”——一个只有设计者自己才知道的、理论上存在的“缺陷”。它开在牢房穹顶最高处,极其隐蔽,通向的枯井也早已被封死,设计图纸上甚至没有标注其准确位置,只有我脑海中的记忆。阿石怎么会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巨大的疑云笼罩心头。是试探?是陷阱?还是……这个哑奴背后,站着某个知道我设计细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