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比冷藏柜的寒气更甚。守则第三条像冰冷的毒蛇,倏地缠紧了我的心脏:有人问你要骨灰拌饭,给他。别问是谁,别看他的眼。
老赵头没直接说“骨灰拌饭”这四个字,但他此刻的状态,那空洞却直勾勾的眼神,那刮锅底似的嘶声,还有这该死的时间地点……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旁边。
火化间一角,靠墙放着一张落满灰尘的破旧木桌,算是临时操作台。桌上散乱地放着铁钩、刷子、还有几个等待清理的骨灰盒。其中一个廉价的黑色塑料骨灰盒盖子歪在一边,里面刚冷却不久的灰白色骨灰,装得满满当当,微微鼓起,像一座小小的坟茔。
老赵头的目光,也顺着我的视线,黏在了那个骨灰盒上。他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响了,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看到了腐肉。
“饿……”他喃喃着,又朝我逼近了一步。那股子浓重的、混合着汗馊、烟草和焦糊尸体的味道扑面而来。
守则第三条……守则第三条……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条冰冷的规则在疯狂闪烁。恐惧像冰水浇头,四肢百骸都僵住了。给他!给他!别问!别看他的眼!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还没完全冷却的炉壁上,烫得我倒抽一口冷气。这剧痛反而让我找回了一丝力气。我猛地弯腰,一把抄起旁边台子上那个沾满油污和灰烬、豁了口的破搪瓷碗——那是老赵头平时用来泡方便面的。动作快得我自己都反应不过来,我扑到那张破木桌前,抓起旁边一个同样沾满灰的破勺子,看也不看,朝着那个敞开的黑色骨灰盒里,狠狠挖了一勺!
灰白色的粉末,细腻,冰凉,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矿物质和焚烧后残留的奇异味道。勺子碰到盒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把这一勺骨灰,抖抖索索地倒进了那个豁口的搪瓷碗里。白色的粉末落在斑驳的蓝色搪瓷底上,刺眼得诡异。
“给…给你……”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抬头,死死盯着地面,把那碗递了出去,手臂伸得笔直,尽量离他远点。
一只枯瘦、冰冷的手接过了碗。那触感……不像活人的手。
没有道谢,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急促的吞咽声,伴随着喉咙深处发出的那种刮锅底似的“嗬嗬”声,在我面前响起。那声音贪婪、急迫,带着一种非人的饥渴。我甚至能想象出那灰白色的粉末是如何被倒进那个干瘪的喉咙,是如何摩擦着食道滑下去……
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吐出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但我牢牢记住守则:别抬头!别看他!
吞咽声持续了大概十几秒,或许更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声音停了。
死寂。
火化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炉体冷却的细微“噼啪”声。
那只枯瘦的手,把空了的搪瓷碗塞回到我僵直的手里。碗壁上沾满了灰白色的粉末,碗底还残留着薄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