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那刮锅底似的嘶声再次响起,就在我耳边,比刚才更近,也更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无法满足的怨毒。“还是……饿……”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抬起头!
老赵头就站在我面前,不足半尺。那张青灰色的脸几乎贴了上来,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他咧着嘴,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弧度向后咧开,露出两排焦黄发黑的牙齿,牙缝里还塞着没咽干净的灰白色粉末。
“饿死鬼……”他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嘶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耳膜。
就在他吐出这三个字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向他脚下——
炉膛里未冷的余烬,被不知哪里来的穿堂风吹起些许细微的灰黑粉末。就在他沾满油污的旧劳保鞋旁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清晰地印着两行脚印!
不是鞋印。
是两行焦黑的、边缘带着细微火星明灭的、深深烙进水泥地里的脚印!像是刚从滚烫的炉灰里走出来!
那脚印一直延伸到他身后火化间的门口,消失在走廊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老赵头,或者说顶着老赵头皮囊的“东西”,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空洞的叹息,带着浓重的骨灰味儿喷在我脸上。他不再看我,慢慢转过身,佝偻着背,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无声无息地朝着门外那片黑暗走去。每一步落下,那焦黑的、烙在地面上的脚印,就往前延伸一点,伴随着细微的、灰烬被踩实的“沙沙”声。
我僵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沾满骨灰的破碗,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刺骨髓。眼睛不受控制地死死盯着地上那两行诡异的焦黑脚印,它们像两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饿死鬼……
这三个字像三块冰坨子,狠狠砸进我的胃里,冻得我五脏六腑都抽搐起来。
老赵头——不,顶着老赵头那身皮囊的东西,喉咙里那刮锅底似的嘶声还在空气里黏糊糊地拖着尾音。
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无声地朝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挪。
每一步落下,那双沾满油污的旧劳保鞋底,就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烙下一个焦黑的、边缘还闪着细微火星的脚印。
沙…沙…
灰烬被踩实的细微声响,像无数小虫子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
手里那个豁了口的破搪瓷碗,碗壁沾满了灰白色的骨灰粉末,冰得我指头尖发麻。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一股子酸水直往上顶。我死死咬住后槽牙,腮帮子都绷得生疼,才把那口恶心压下去。
不能吐。一点动静都不能有。
那两行焦黑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他身后火化间的门口,然后,随着他佝偻的身影一同,被走廊的黑暗无声地吞没。
走了?
我僵在原地,像根被钉死的木头桩子,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脑壳疼。火化间里只剩下炉体金属冷却时发出的、细碎又单调的噼啪声,还有我粗重得像破风箱似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