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有半辈子那么长。走廊里再没传来半点脚步声。
跑!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我僵硬的脑子。跑!离开这鬼地方!跑得越远越好!
我猛地一蹬腿,想转身,身体却像锈死了的机器,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动作又沉又涩。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倒。低头一看,冷汗已经洇湿了鞋面,黏糊糊地贴着脚背。我甩开手里那个该死的骨灰碗,它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骨灰撒了一小片,白得刺眼。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火化间门口,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铁门框,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走廊两端飞快地扫视。
应急灯惨绿的光,像垂死病人的脸,只能照亮眼前几步。走廊两头,都沉在墨汁一样的黑暗里,深不见底。静悄悄的,只有穿堂风呜咽着刮过空旷的院子,卷起的枯叶碎屑偶尔扑打在蒙尘的窗户上,发出沙啦沙啦的轻响。
没看到那佝偻的影子,也没再听见那刮锅底的嘶声。
暂时安全了?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蹦乱跳,撞得肋骨生疼。我强迫自己吸了几口那混杂着焦糊尸臭和骨灰粉尘的空气,冰冷的空气呛得我一阵咳嗽。得回值班室。那里有灯,有四面墙,还有那本该死的、印着三条保命守则的破册子!那第三条…那第三条守则到底是什么?!
连滚带爬地冲回值班室,反手哐当一声死死关上铁门,插销插上还不够,又拖过旁边一把瘸腿的木头椅子死死顶住门把手。做完这一切,我才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肺叶子火烧火燎地疼。
头顶那根电压不稳的灯管,在我出去这阵工夫里居然又苟延残喘地亮了起来,光线惨白,一抽一抽地闪烁,把停尸床上盖着的白布照得明明暗暗,那些凸起的轮廓仿佛随时会动起来。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靠墙那张破旧掉漆的木桌上。桌面油腻腻的,散乱堆着登记本、半包皱巴巴的廉价烟,还有一本薄薄的、深蓝色塑料封皮的册子。封面上印着褪了色的白字:《太平间夜班保安工作守则及注意事项》。
就是它!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带倒了椅子也顾不上扶。手指哆嗦得厉害,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灰和骨灰粉末,好几次才勉强翻开那硬邦邦的塑料封面。一股子陈年纸张的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面几页都是些假大空的套话,什么“爱岗敬业”、“严肃认真”、“服务家属”。我粗暴地翻着,哗啦啦的纸页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找到了!在手册中间靠后的位置,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三条守则,像三条冰冷的铁律:
第一条:冷藏柜发生异响(如敲击、摩擦声),切勿擅自开门检查。此多为低温环境下尸身组织收缩、硬化所致自然现象。
第二条:如遇火化炉于非工作时间自行启动,须立即向炉口投撒三斤以上生糯米,直至炉体停止运行、炉火熄灭。
第三条:如有不明身份者索要“骨灰拌饭”,须无条件满足其要求,提供足量新鲜骨灰。不得追问对方身份,不得直视对方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