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侍女又捧上温热湿润的巾帕。他接过,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了沈月如递过来的手背。那肌肤细腻微凉,如同上好的丝绸。两人都像被烫到般飞快地缩回了手。沈月如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飞快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羞赧,只留下一段优美白皙的颈项曲线。
新房内红烛高燃,暖意融融。窗外却隐隐传来前院尚未散尽的喧嚣,丝竹管弦之声若有若无,夹杂着宾客们推杯换盏的谈笑声,提醒着他这场盛大婚礼的余温。这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人心头发颤。陈默闭上眼,再睁开,眼前依旧是跳动的烛火,少女含羞带怯的侧影,以及满室浓得化不开的喜庆红色。
那杯合卺酒的暖意还在胃里灼烧,意识却像沉入了一片粘稠的、不断翻涌着记忆碎片的沼泽。陈默——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李承泽——木然地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边,身体僵硬,灵魂却如同被强行撕扯成了两半。
属于“陈默”的那部分在疯狂地尖叫:荒谬!穿越?这怎么可能!古籍展、香炉、眩晕……冰冷的现实逻辑碎片试图拼凑,却在眼前这满目刺红、鼻端萦绕的脂粉甜香和未散酒气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细微却尖锐的痛感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绝望。
而属于“李承泽”的记忆,却像决堤的洪水,带着不容置疑的细节蛮横地冲刷进来。寒窗苦读的孤寂,油灯下翻阅泛黄经卷的专注,放榜之日看到自己名字高悬榜首时的狂喜与眩晕,御前策对时帝王审视的目光带来的无形重压……还有此刻,这桩婚事背后的盘根错节——吏部侍郎沈敬之女的联姻,是新贵状元踏入权力场的关键一步。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肉的温度和时代的烙印,沉甸甸地压下来,将他“陈默”的认知挤压到角落,几乎窒息。
“夫君?”温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将他从混乱的深渊边缘拽回。
陈默猛地抬头,再次撞进沈月如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她已褪去了最外层的厚重霞帔,只穿着一身轻软的茜色寝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份纯净的美更加惊心动魄。她看着他,眼神里有初夜的羞涩,也有一丝对他异样沉默的关切。“可是……乏了?”
那声“夫君”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陈默最后的侥幸。这不是梦。梦不会有这样清晰的、带着体温和呼吸的细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试图模仿记忆中李承泽应有的温润语调:“无妨……只是今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室内华丽的陈设,红木雕花大床,精致的梳妆台,案几上价值不菲的玉器摆件,“……过于喧闹了些。”
沈月如闻言,浅浅一笑,颊边梨涡隐现,带着少女的娇憨:“是呢。妾身也觉着有些恍惚。白日里,那些仪仗,那些礼乐……”她声音渐低,带着点不好意思,“还有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话,听得人晕乎乎的。”
她的坦诚和毫不做作的羞怯,奇异地抚平了陈默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他看着她,这个被命运强塞给他的妻子,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罪恶感?是的,他占据了她丈夫的身体。怜惜?也有,她像一只懵懂闯入风暴的小鸟。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这具身体本能牵引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