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承诺意味,“便只有我们二人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住了。这并非陈默的思考,更像是李承泽的烙印在替他发声。

沈月如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她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耳根又泛起可爱的红晕。那份全然交付的信任和依赖,像一张无形却无比坚韧的网,将陈默的灵魂更深地缚在了这个名为“李承泽”的身份里。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红烛燃烧的蜡油味和她身上清幽的体香。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缓缓伸向了她寝衣领口那枚小巧精致的珍珠盘扣。指尖触碰到微凉圆润的珍珠,也触碰到了她颈间细腻温热的肌肤。

沈月如的身体明显地绷紧了一瞬,呼吸都屏住了,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蝶翼。但她没有躲闪,只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烛光在她脸上跳跃,那份献祭般的柔顺,带着惊心动魄的纯洁力量。

陈默的手指停在盘扣上,感受着指下肌肤传来的、鲜活生命的悸动。属于“陈默”的惊惶和抗拒,被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本能,以及眼前这具身体原主刻骨的责任感,缓缓地压了下去。他不再是图书馆里那个埋首故纸堆的学生了。他是李承泽,是南梁新科状元,是沈月如的夫君。这满室的奢华,这温婉的人儿,这刚刚掀开一角的、既令人目眩神迷又暗藏杀机的泼天富贵……他已被彻底卷入其中,再无退路。

那夜红烛燃尽,余烬冷却。属于“陈默”的灵魂碎片,终究被南梁新科状元李承泽的身份,以及那桩由权谋和利益编织而成的婚姻,一寸寸地覆盖、压平。

日子如同御花园中九曲回廊下的流水,在看似平静的奢华表象下,裹挟着他向前奔涌。琼林御宴的喧嚣仿佛还在昨日,金杯玉盏碰撞的清脆余音犹在耳畔。帝王隔着冕旒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期许,重臣们看似随意的寒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试探。每一次踏入那巍峨森严的宫门,每一次身着簇新的朱紫官袍步入朝堂,李承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形的网在收紧。他不得不调动起历史系学生所有的知识储备,结合着原主苦读得来的经义功底和敏锐的政治嗅觉,小心翼翼地应对。一个措辞,一个眼神,一次站位的选择,都可能导向不可测的深渊。他学着李承泽该有的样子,温润如玉,进退有度,将那个来自现代的、格格不入的灵魂深深掩藏。

然而,当暮色四合,回到那座因他状元身份而御赐的、愈发显得轩敞富丽的宅邸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暖意便会悄然包裹上来。

“夫君回来了。”

无论多晚,沈月如总会在前厅的廊下迎他。她或许在灯下做着女红,或许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书。昏黄的灯笼光晕染着她的侧脸,那份恬静的美总能瞬间熨帖他绷紧了一天的神经。她会亲手接过他解下的官帽和厚重的外氅,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自然的亲昵。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餐桌上,她会细心地留意他的喜好。发现他偶尔对某道清淡的时蔬多动了几筷,下次这道菜便会出现在显眼的位置。她话不多,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听着他说些朝堂上无关痛痒的趣事,或者翰林院编书时遇到的疑难字句。她听得很认真,眼神专注,偶尔会提出一两个聪慧的问题,虽不涉政事根本,却总能让他紧绷的思绪得到片刻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