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时深夜,他被某个难解的政务或复杂的人际纠葛困扰,在书房里枯坐至三更。推门而出时,总能看到外间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旁边点着一盏小小的纱灯,柔和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温暖的天地。没有言语,只有那份无声的守候。

她就像这座华丽府邸里最温润的一块玉,不张扬,却自有光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慰藉。李承泽——那个由陈默和李承泽记忆融合而成的新我——渐渐习惯了她的气息,习惯了她的目光追随,习惯了在满身疲惫踏入家门时,看到那一盏为他而亮的灯火。

他会在休沐日,应她的要求,在府中花木扶疏的水榭边,为她作画。铺开上好的宣纸,研墨,看她端坐在荷花池畔的石凳上,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月白的裙裾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她微微侧着头,唇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眼神清澈地望着他。笔尖落在纸上,勾勒她的眉,她的眼,那份宁静美好的神韵却总是难以捕捉。画成后,她总会惊喜地凑过来看,然后指着画中人的眼睛,笑着说:“夫君画得真好,只是……这眼神,似乎太清冷了,不像妾身呢。”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一丝俏皮的娇憨。

他也会在某个落雨的午后,听她抚琴。琴声淙淙,并不十分精湛,却自有一股清越婉转的韵味流淌在雨声中,洗净尘嚣。他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却常常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望着窗外雨打芭蕉,听着那泠泠琴音,心头一片难得的澄澈安宁。

这种安宁,如同琉璃,美丽却易碎。它建立在“李承泽”这个身份岌岌可危的根基之上。

一次宫中夜宴归来,李承泽带着一身酒气和难以言喻的疲惫踏入书房。更深露重,他烦躁地解开领口。沈月如如往常般跟进来,将温好的醒酒汤放在书案上。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浓重的阴郁,不同于以往处理公务时的烦忧。

“夫君?”她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可是……在宫里遇到了烦难?”

李承泽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的卷宗,其中一封来自江南道监察御史的密报只露出一角。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无事,些许琐务罢了。月如,你先去歇息吧。”

沈月如却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昏黄的烛光勾勒着她单薄的轮廓。片刻,她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哽咽:“父亲……前日归家,与母亲在书房议事,妾身无意间路过……听得只言片语,提及江南盐引亏空,似乎……牵扯甚广。”

李承泽的心猛地一沉,倏然抬头看向她。沈月如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忧虑,定定地望着他:“父亲他……眉头深锁,语中似有隐忧,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夫君,我们沈家……”她顿住了,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只是那眼中的不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李承泽沉默着。他想起原主记忆里,吏部侍郎沈敬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眼神却深邃难测的脸。江南盐引!这是足以震动朝野的大案,更是悬在沈家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沈敬是吏部要员,主管官员考绩升迁,江南盐政的诸多关节官员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这案子一旦彻查,沈家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