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翰林雅鉴:令岳之困,非无解法。北境风急,或有坦途。若欲保沈氏满门及尊夫人无恙,三日后子时,城南枯柳渡口,孤舟候君。过时不候。”

落款处,画着一个极其简略、却带着森然寒意的狼头图案。

“北境风急”?李承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握着信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北境,那是敌国!这封信的指向,不言而喻!对方是在暗示,投靠北境,是保全沈家、保全月如的唯一生路!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叛国?这是要将他和沈家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这是何等歹毒的计谋!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旦赴约,无论他作何选择,都等于将通敌的嫌疑主动揽到了身上!

他猛地将信笺拍在书案上,胸膛剧烈起伏。愤怒之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对方算准了他对沈月如的在意,算准了他此刻走投无路的绝望!这封“邀请函”,更像是一份裹着蜜糖的死亡通牒。

“夫君?”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沈月如端着一盏热茶站在门口。她显然看到了他铁青的脸色和拍在桌上的信纸,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发生了何事?”

李承泽猛地抬头,对上她那双写满恐惧和依赖的眸子。那双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和绝望。他几乎能想象,一旦沈家倾覆,她这朵温室里精心呵护的花朵,将面临怎样凄惨的命运——流放?教坊司?或是更不堪的结局……

一股尖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狠狠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将那张要命的信笺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他保持清醒。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安抚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事,月如。一份……无聊的请柬罢了。”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指尖冰凉。

“真的……无事?”沈月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目光紧紧锁着他苍白的脸,显然并不相信。

“真的。”李承泽的声音异常干涩,他侧过身,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暮色,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天塌下来,有为夫顶着。你只需……好好的。”

他必须去枯柳渡口。不是为了那荒谬的“坦途”,而是为了看清这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为了……抓住这唯一的、渺茫的、可能为沈家、为月如搏出一线生机的机会。哪怕代价,是他自己粉身碎骨,永世背负骂名。

子时的枯柳渡口,是京城最荒凉阴森的角落之一。

白日里浑浊的河水,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幽光。岸边几株早已枯死的老柳树,虬枝扭曲,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寒风贴着水面刮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岸边的枯草败叶,打着旋儿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淤泥腐败的味道。

李承泽孤身一人,裹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将身形尽可能地隐藏在河堤的阴影里。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行。冰冷的河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刺骨的寒意穿透衣料,却远不及他心底的万分之一冷。

远处,一艘没有悬挂任何灯火的乌篷小船,如同幽灵般静静地泊在靠近河心的阴影中。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