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失血的唇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牵了牵,想挤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
他积攒着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在咳血:“别...别打仗了...回...回家...我...我能...杀猪...养...你...”
三个月来在尸山血海里没掉过一滴泪的我,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心窝,再用力搅动。
我用力摇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他脸上:“不!不走了!再也不提和离了!谢征,你混蛋!你给我活着!活着跟我回去!”
我俯下身,紧紧抓住他冰冷刺骨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我的命渡给他。“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他灰暗的眼底,那点微弱的光芒闪了闪,像寒夜里的星子。
被我紧紧攥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回握了一下。
5
伤兵营的恶臭和呻吟被远远甩在身后。
我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荒芜的北地。
他高烧不退,时而昏迷,时而呓语。
每一次他身体滚烫地伏在我背上,含糊不清地喊着“父亲...娘...别过去...快走...”,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那些零碎的、滚烫的词语,在死寂的荒野和冰冷的星光下,慢慢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十七年前...武安侯府...通敌...血债...赵相...构陷...灭门...”
武安侯!
那个传说中战功赫赫,却因勾结北戎被满门抄斩的叛逆!
谢征?
那个侥幸逃脱的侯府小世子?
我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几乎站立不稳。
他隐姓埋名,甘愿入赘做个“死人”,就是为了这个?
“玉...姑娘...”背上的人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声音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绝望,“放我...下去...你走...快走...别管我...会...连累...”
“闭嘴!”我咬紧牙关,把他沉重的身体往上颠了颠,汗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苦,“你是我捡回来的!你的命是我的!我说了算!”
6
不知走了多久,历尽艰辛,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山村暂时安顿下来。
靠着帮村民杀猪宰羊、用草药给人治些小伤小痛,勉强糊口,也换些药材给谢征治伤。
他的外伤在缓慢愈合,但心口的郁结和那深埋十七年的血海深仇,像毒蛇般日夜啃噬着他。
他开始教我更多东西。
不再仅仅是写字修门,而是真正的杀人技。
简陋的土院里,月光是最好的灯火。
“握刀,手腕下沉,力从地起,贯于臂,发于刃!不是剁骨!”
他握着我的手腕调整姿势,掌心粗糙滚烫。
他靠得很近,呼吸拂过我耳畔,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我心跳如鼓,努力集中精神,感受着那股力量的传递。
杀猪刀在我手中,不再只是分解牲口的工具,它划破空气,带着低沉的呜咽,劈、砍、撩、刺!
笨重的刀身,竟也能舞出致命的寒光。
“战场不是肉铺,没有案板给你稳着。”他声音低沉,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你的刀,要快!要准!要狠!犹豫一瞬,死的就是你!”
他捡起一根树枝,骤然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