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十岁那年,我拿到了高中毕业证。去夜校领证书那天,李老师把我拉到一边:“沈静,有个成人高考辅导班,就是学费有点贵。”

我看着招生简章上的数字,咬了咬牙:“我去。”

为了凑学费,我找了份兼职,每天下班后去快餐店做收银员,直到凌晨一点才回家。有次太累了,趴在收银台上睡着了,被经理叫醒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至于吗?” 经理撇撇嘴,“一个破文凭有什么用?”

我没理他,只是把眼泪擦干了继续扫码。他不知道,那张文凭对我来说,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船票。

辅导班的同学大多是在职人员,只有我是个酒店保洁。他们聊的股票、旅游我都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记笔记。有次小组讨论,组长看我一直不说话,笑着说:“沈静,你也说说呗。”

我张了张嘴,那些背好的知识点突然全忘了。脸涨得通红,最后只能摇摇头:“我不会。”

下课后,组长追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排挤你?”

“没有。” 我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

“我以前是开出租车的,” 他突然笑了,“四十岁才想着考大学,比你难多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加油,我看你笔记做得比谁都认真。”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不在乎你从哪里来。

成人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正在酒店换床单。同事跑过来喊:“沈静,你手机响个不停!”

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辅导班老师打来的:“沈静,考上了!A 市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手里的床单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我捂着嘴,眼泪汹涌而出。客房里的客人被吓了一跳,探出头来看:“怎么了?”

“我考上大学了。” 我笑着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去大学报到那天,我特意穿上了新买的连衣裙。站在刻着校训的石碑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突然想起六年前沈清砚说的话。阳光穿过树叶洒在我身上,暖融融的,像他当年递给我的那瓶牛奶。

大学的课程比想象中难。第一次上古代文学史,老师随口提到的典故,周围的同学都在点头,只有我一头雾水。下课后,我抱着书在走廊里哭了,觉得自己像个闯进天鹅湖的丑小鸭。

“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递过来纸巾,“我是中文系的学姐,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看着她干净的笑脸,突然想起了周萌。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温柔地递给我饼干,说 “别怕”。

为了赶上进度,我几乎泡在了图书馆。白天上课,晚上去酒店上班,凌晨就在宿舍楼道里背书。有次太困了,趴在书上睡着了,被保安叫醒时,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同学,这里不能过夜。” 保安大哥递给我一杯热水,“看你这黑眼圈,悠着点。”

我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突然想起了张奶奶。她在我考上大学那年冬天走了,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丫头,好好活,活出个人样来。”

大学四年,我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还自学了英语。我一直在酒店做兼职,酒店的经理看我上进,把我调到了前厅部做接待。第一次穿上制服站在前台时,我看着玻璃门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像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