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桂嬷嬷命我们浣衣。
井面结了很厚的冰,拿柴火茬子都戳不动。
冰水漫过手腕,冻疮裂开,我疼得浑身发抖,还是咬着牙继续。
桂嬷嬷踱步过来,一脚踢翻木盆:“手法不对,重洗。”
我跪在雪地里,看着水哗啦啦淌在地上,转眼又结了一层新冰。
再忍一忍,我得活下去。
毕竟来到教坊司,只能做三件事:
蛰伏,忍耐和忘记自己曾是顾晚词。
夜里,窗外的风呼呼吹过。
我蜷缩在通铺最外侧,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爹娘和弟弟痛苦的模样。
梦里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算命师傅说我命格特殊,劝诫我远离皇宫。
可父亲去太学授课时,我还是偷偷跟进去了。
不料在梅园迷了路,撞见一个小男孩被太监按在雪里欺负,还和野猫抢吃食的场景。
他脸色苍白,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娘从小就教育我要伸张正义,这我怎么能忍得了?
我窜出来大声斥责他们,拉弓吓跑了太监,还把兜里的糖全都给了他。
他的眼神里满是防备,笑得苦涩又麻木。
“我叫小六,这是我的弓箭,以后我不在,它可以保护你。”
他接过,攥得紧紧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等我长大,也可以这样保护你。”
我当他开玩笑,转身跑了。
后半夜,门被推开,带进一阵风雪。
燕千霄。
他穿着锦衣卫特制的飞鱼服,手里提着一盏小灯。
三个月前,他还是我身边的侍卫,我让他去买桂花糕,他都能跑五条街。
如今竟然在顾家倒台后,投靠了太子。
呸,只会以色侍人,终究上不得台面。
灯光照在我脸上,我下意识闭眼。
桂嬷嬷谄媚地迎上去:“燕大人,这丫头野性难驯,要不要小的……”
燕千霄淡淡一句:“滚。”
桂嬷嬷瞥了我一眼,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我睁开眼,看见他蹲在我身前,从怀里拿出一只白瓷药瓶。
我别过脸,声音有些嘶哑:“滚。”
他没动,指尖沾了药膏,一点点涂在我裂开的冻疮上。
药很凉,可我却觉得烫。
我猛地抽回手:“别碰我。”
他压低声音开口:“这里的人命不值钱,别逞强。”
我冷笑,默默攥紧了拳头:“早知道当时还不如让你死在那条巷子里,平白污了我顾家的门楣。”
他沉默片刻,没再说话,把药瓶放在我手边。
“明晚子时,教坊司后门,我带你离开。”
我才不要和叛门狗一起。
我抓起药瓶砸向他。
瓷瓶碎在他脚边,飞鱼服上出现了一团脏污。
他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窗外风雪依旧,我抱紧自己,手上的冻疮已经上药了,那心里的伤痛什么时候才能抚平呢?
3
抄家第三天,桂嬷嬷命我去东宫,太子想见我。
我心里一沉,这是一个刺杀的好机会。
一路上我都在磨柴火茬子,只想它再尖锐一点,时间再快一点。
踏进大殿,暖意扑面而来。
慕怀瑾倚在榻上,手里随意拨弄着一串上好的佛珠。
他抬眼看我,明明是笑的,可还是感觉冷漠又疏离:“顾晚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