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十年。

时间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苦难,也在我们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当年那个惊惶失措的小女孩,抽条般长高了,虽然依旧瘦得像棵营养不良的细竹,但眉眼间那股属于山野的灵动劲儿却越来越足。

只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从未真正消散。

她依旧是我的“桃夭夭”,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比受惊的野兔还快,拉起我的手就往山林深处钻,熟门熟路得像回自己家。

我们在这片贫瘠的山坳里扎下了根,或者说,勉强刨出了一个能蜷缩的坑。栖身之所,依旧是那座比十年前更加破败、更加摇摇欲坠的山神庙。

庙墙的裂缝被我们用泥巴和茅草胡乱塞住,勉强抵挡着刺骨的寒风。

神像早已坍塌成一堆辨不出形状的土块,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鸟粪。

屋顶更是千疮百孔,晴天漏光,雨天漏雨。角落里的稻草堆,是我们唯一的床铺,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霉味和汗味。

日子像庙前那条浑浊的小溪,缓慢、凝滞,带着一股散不去的土腥气。

我依旧虚弱,干不了重活,只能在附近的山林里挖些勉强果腹的野菜根茎,运气好时能掏到一窝鸟蛋。

桃夭夭则成了真正的山林精灵,她总能带回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几颗野果,一捧能吃的菌子,偶尔甚至是一只撞晕在她“陷阱”里的野兔。她奔跑跳跃的身影,是这灰暗日子里唯一鲜活的色彩。

生活艰难得让人麻木,但比起十年前那场血雨腥风后的亡命奔逃,这份近乎停滞的贫瘠,竟也滋生出一丝病态的安稳。至少,我们不再需要时刻提心吊胆,担心背后突然刺来的刀剑。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像一个巨大的、凝固的血痂,沉沉地压在西山梁子上,吝啬地给破庙投下最后几缕昏黄的光线。

空气闷热得如同凝固的油脂,一丝风也没有,山林死寂,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沉重寂静。

我和桃夭夭正蹲在庙门口一个用三块石头垒起的简易灶边,锅里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糊糊,几片蔫黄的叶子在浑浊的汤水里沉沉浮浮。

桃夭夭拿着根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火光映在她清瘦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安尘哥,”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今天……太静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太静了。这不同寻常的死寂,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十年刀口舔血般躲藏的警觉瞬间被唤醒。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不是雷声,是腐朽的庙门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踹爆!厚重的门板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气浪和呛人的木屑粉尘,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朝我们砸来!

“啊!”桃夭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一切,她像受惊的羚羊,猛地就要弹起,朝后墙那个我们预留的、被破席子虚掩着的狗洞冲去!那是我和她演练过无数次的逃生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