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好想说,你不是我妈妈……但是周围连绵的大山让尚且年幼的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我……换了一个爸爸妈妈
但饥饿感像无数只小手,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犹豫着,怯生生地拿起勺子。
“吃呀!傻孩子!”张美玲催促着,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以后这儿就是你家了!爸爸妈妈疼你!”
勺子碰到滑嫩的蛋羹表面,陷下去一点。我压住害怕以及喉咙内隐隐的哽咽,小心的舀起一小块,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温热、柔滑,带着香油和一点酱油的咸鲜味,几乎是瞬间,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僵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丝知觉。
“好吃吗?”张美玲盯着我,眼睛亮得惊人。
我点了点头,嘴里塞着蛋羹,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味道其实很普通,甚至有点过咸了,但那一刻,它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埋头,一勺接一勺,吃得又快又急,几乎是狼吞虎咽,滚烫的蛋羹烫得我舌头发麻也顾不上。
“慢点吃,慢点,锅里还有呢!”陈建国在旁边呵呵笑着,粗糙的大手在我头顶上用力揉了两下,带着一种生硬的亲昵,“以后想吃啥跟你妈说!”
头顶被他揉过的地方,残留着一种粗糙油腻的触感,我身体僵了一下,继续埋头吃着,不敢抬头看他们。
晚上,张美玲给我铺了一张小床,就在他们夫妻俩的大床旁边,床单是新的,印着俗气的粉色小花,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把被子拍得蓬松,“露露乖,以后就睡这儿,晚上有事就叫妈妈,啊?”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盖着陌生的被子,听着旁边床上夫妻俩粗重的呼吸和翻身时床板的吱呀声。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我,白天那碗鸡蛋羹带来的微弱暖意早已消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恐惧。
只记得妈妈的脸在黑暗中晃动,带着泪痕……
我死死咬住被角,不敢哭出声,小小的身体在陌生的气味里蜷缩成一团,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最初的日子,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张美玲会给我扎歪歪扭扭的小辫,用红色的劣质头绳。
她给我买过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廉价新衣服,尺寸有点大,袖子盖过了手背。
陈建国偶尔从镇上回来,会带一小包用粗糙黄纸包着的硬水果糖,糖粒黏在一起,甜得发齁,他们会用那种刻意拔高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声调叫我“露露”。
但那些“好”,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他们的眼神,尤其是张美玲的,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滑过我,带着一种掂量、评估和隐藏得很深的算计。
像是在看一件买回来的、暂时需要精心维护才能保值或者派上用场的货物,那眼神像冰冷的针,无声地刺破温情脉脉的表象。
直到那一天。
张美玲扶着腰,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站在堂屋中央,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光柱里飞舞着细小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