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玉。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刚刚试图柔软下来的心脏。养子。代替了我十年的人。穿着本该属于我的、象征着沈家嫡系身份的锦袍,站在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上,用那样一种主人的姿态,说着体贴入微的话。他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温润得如同上好的美玉,仿佛天生就该沐浴在这样的光晕里,享受所有人的喜爱和注视。

而我,站在门外,带着一身洗不掉的市井尘土和满手粗糙的硬茧,像个突兀闯入的乞丐。

母亲苏婉像是被沈玉的话提醒了,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目光在我和沈玉之间游移了一下,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落在我身上,声音放柔了些:“玉儿说得是。默儿,快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她伸出手,似乎想拉我,但那动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转而轻轻拍了拍沈玉的手臂,那是一个充满依赖和习惯性的动作。

父亲沈天衡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掂量一件失而复得、却不知是否值得的物品。“嗯,进来再说。”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抬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象征着身份与阶层的门槛。鞋底粗硬的触感踩在光可鉴人的水磨青砖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与这厅堂里无处不在的精致、奢华格格不入。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厅堂宽敞明亮,水晶琉璃灯盏折射着柔和的光线,照在昂贵的紫檀木家具上,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沉水香。然而这富丽堂皇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暗流。三个身影站在稍远处,姿态各异,目光却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是我的三位姐姐。

大姐沈梅,站在最前,一身湖蓝色宫装,梳着端庄的高髻,发间插着点翠步摇。她微微扬着下巴,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过我全身,从粗糙的布鞋到洗得发白的衣角,那目光里没有半点姐妹重逢的温情,只有毫不掩饰的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嘴角紧抿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二姐沈兰,站在大姐稍后侧,穿着一身鹅黄色绣缠枝莲的襦裙,姿态娴雅。她手里捏着一方素白丝帕,轻轻掩着口鼻,眉头微蹙,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后便迅速移开,望向别处,仿佛多看几眼便会污了她的眼睛。那帕子掩着口鼻的姿态,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疏离与嫌弃。

三姐沈竹,年纪最小,穿着俏丽的杏色衣衫,却抱着手臂站在最后,靠在沈玉刚才让出来的位置附近。她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眼神直白得像刀子,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敌意。那目光冰冷,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不欢迎。她的嘴角甚至向下撇着,形成一个极其不悦的弧度。

没有预想中的拥抱,没有失散多年的热泪,甚至连一声“弟弟”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道道冰锥般的视线。这富丽堂皇的厅堂,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默儿,”父亲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玉儿在我们膝下承欢十载,替你在我们跟前尽了孝心,慰藉了双亲。你既归来,日后兄弟相处,需得多担待些,凡事让着他些。莫要辜负了玉儿这些年替你尽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