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 章《寒匠往事》
景泰元年冬,沈砚第一次见到师父时,雪下得正紧。老工匠蹲在工造监墙角,用冻裂的手指捏着块木炭在地上画:"这叫 ' 燕尾榫 ',严丝合缝,就像......" 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图纸上,"就像这世道,看着牢实,其实全是裂缝。"
那年沈砚才十五岁,是个偷学手艺的孤儿。师父把他藏在工棚夹层,教他认鲁班尺上的 "财病离义官劫害":"记住,' 义 ' 字刻度最吉利,可匠人活在世上,哪有真正的义气?"
乙巳年春,师父突然把半块双鱼玉佩塞给他:"若我出事,去典籍局找魏知古。" 三日后,就传来 "修缮钦安殿失足落水" 的消息。沈砚在灵前烧图纸时,发现灰烬里残留着 "乙巳工案" 四个字的焦痕。
十年后,当他在养心殿摸到带血的鲁班尺,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 —— 那不是意外,是警告。
第 1 章 养心殿异响
沈砚踩着木梯攀上去时,靴底的冰碴在青石板上打滑。三十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短打,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木屑 —— 这是三年来在工造监当差的印记。手指抚过金丝楠木横梁,百年木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指腹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震动。
"空的。" 沈砚低声说。阿福用斧头柄敲上去,闷响里裹着空洞的回音,像有人在梁柱深处叹气。他取出随身鲁班尺,象牙刻度在午后阳光下投出细长阴影,"财" 字刻度恰好与梁木裂缝重合 —— 师父说过,这是大凶之兆。
"先停工。" 沈砚突然开口,声音被殿外的风雨吞没。阿福刚要应声,少府监的小吏踩着泥水跑来,官靴溅起的浊点打在苏菱天青色襦裙上,晕开像朵残梅。
第 2 章 典籍局疑云
典籍局的老槐树在晨雾里像个佝偻的老人,树洞里塞着半块啃剩的麦饼 —— 这是工匠们的暗号,意思是 "此地危险"。沈砚摸出师父传的铜钥匙,齿纹与树洞凹槽严丝合缝,转动时发出 "咔嗒" 轻响,像极了当年师父教他的机关暗语。
"沈师傅要查《营造法式》?" 魏知古推老花镜时,镜片反射的光斑在书页上跳动。此人以迂腐著称,三年前却冒着风险给沈砚送来了虫蛀的《考工记》,书页空白处有用米汤写的密语:"木舌能言,石心藏奸"。
沈砚翻开书,突然听见魏知古吟诵《论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不对,原文是 "必先利其器",他却把 "利" 字读成了入声,像木匠刨木时的顿挫。就在此时,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李福全带着锦衣卫闯进来,貂裘上的雪沫抖落在魏知古的朝服上,融成深色的斑。
第 3 章 声学密探
十二根铜管呈放射状插入养心殿梁柱,末端绷着羊皮囊 —— 这是沈砚改良的 "听墙器"。阿福蹲在旁边啃馒头,突然看见羊皮囊表面泛起涟漪,像被风吹皱的池水。"动了!" 少年惊呼,沈砚一把按住他的嘴,将耳朵贴在囊上。
梁柱传来的声音经过铜管放大,像隔着薄壁听人低语:"...... 琉璃瓦要按时送到城外......" 是工造监总管王显的声音,尾音带着酒后的浑浊。"那批金砖呢?" 另一个声音问,沈砚认出是张谦,每个字都像算盘珠子般冰冷。
"已按李公公意思,记入赈灾款账目......" 话音未落,羊皮囊突然被人狠狠按住。苏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发间还沾着太液池的水汽:"沈师傅好大的胆子,敢监听朝廷命官!" 她晃了晃青铜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极小的算珠,与沈砚工具箱里的一模一样 —— 那是师父当年送给苏菱父亲的信物。
第 4 章 金砖迷案
工造监库房的地砖排列呈 "北斗七星" 状,沈砚踩着 "天枢"" 天璇 ""天玑" 三星位置,地面突然下沉半寸。暗门开启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像有无数工匠的冤魂在里面喘息。
"这是通往东宫别苑的密道。" 魏知古举着油灯,火焰在潮湿的空气里挣扎。墙壁上刻满《营造法式》条文,沈砚认出其中几处是师父的笔迹:"凡木构件,需留伸缩缝三分"—— 当年钦安殿的梁木就是因为少留了这三分,才在暴雨中崩裂。
三人合力推开石门,密室正中的案几上摆着太子令牌,龙纹被人用利器划得面目全非。苏菱快速翻阅《先帝实录》,指尖在 "乙巳年冬" 字样上颤抖:"这里记载着太子因反对修建别苑被废......"
"不是被废,是假死。" 李福全提着灯笼走出阴影,羊皮灯笼晃出的光在他斑秃的头顶流动,那里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形状像极了工造监的徽记。
第 5 章 密道惊魂
毒烟从通风口涌入时,带着杏仁的甜香 —— 沈砚认出这是 "牵机引",当年师父就是中了这种毒,七窍流血而死。魏知古一把将他推出石门,自己的袍角却被毒烟卷住,瞬间冒出青烟。"拿着账册去太和殿!用防火琉璃瓦......" 话未说完就拉上了门闩,门闩落锁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沈砚心上。
苏菱拽着他往密道深处跑,指尖冰凉如铁。墙壁上的《考工记》条文在火把光下扭曲,"匠人建国" 四个字被人用鲜血描红。"这边!" 她在第三个转角处按下墙砖,暗门开启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密道顶部的蝙蝠,翅膀扑棱声像极了当年工造监的算盘声。
外面竟是东宫别苑的花园,月光下数十名工匠正在搬运金砖,王总管站在高台上监工,蟒袍下摆扫过砖堆的声音让沈砚牙酸。"天亮前必须把这批琉璃瓦装车!" 他的咆哮刺破夜空,沈砚突然想起魏知古的话,"防火琉璃瓦遇火会发出蓝光"—— 那是工匠们的求救信号。
第 6 章 琉璃昭雪
三个月后,养心殿前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沈砚教小工匠们测量梁柱间距时,木尺突然卡在裂缝里。"这是 ' 燕尾榫 ' 的变种。" 他蹲下身演示,指尖划过木纹的动作与师父当年如出一辙。新帝破格封他为工部侍郎的圣旨就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朱砂御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沈某只想修订《建筑安全规程》。" 沈砚将奏折递给苏菱时,两人的手指在半空相触,像两块导电的青铜。双鱼玉佩终于拼合完整,龙纹凹槽里渗出师父当年藏的密信:"乙巳工案,太子未死,匠户当反"。
魏知古的灵位设在工造监库房,沈砚每次经过都会放上一块新烧的琉璃瓦。这种加入铜粉的瓦当在阳光下会呈现孔雀蓝,是魏知古生前最爱的颜色 —— 当年他就是用这种瓦当发出信号,救了沈砚一命。
李福全站在角楼上,看着沈砚教小工匠们调试新发明的 "水平墨斗"。这个曾被视为奸宦的太监,如今正推动 "匠户改籍" 新政,允许工匠参加科举。"公公,沈师傅说要在太液池边修座水榭。" 小太监禀报时,眼角还挂着泪 —— 他弟弟的名字昨天被刻在了工造监的英烈碑上。
第 7 章《女史算经》
苏菱的算盘声在少府监库房里响了整整一夜,紫檀木算珠碰撞的脆响像碎冰落地。这个被文官们戏称为 "账房丫头" 的女史,此刻正用针尖在泛黄的账册上扎孔,血珠从指尖渗出,滴在 "乙巳年冬" 字样上,晕开像朵红梅 —— 父亲说过,这是工匠的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