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那边查得怎样了?”
朱由校早就想动手了,眼下国库空虚,急需用钱。
单单顾秉谦和魏广微报上来的计划就需白银两百万两,兵工厂也快完工了,接下来就是大批制造军械,处处都要银子。
“回皇上,厂臣那边进展不太顺利。听说只有几个小人物招了,其他人都死不认账。”
这个时代,文官虽胆小怕死,却格外看重名声。几千年来,这几乎成了文人的通病。不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宁死也不会低头。
“李永贞,你去告诉魏忠贤,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死人,明天落日前,朕要看他们的罪证。”
眼看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可年关没钱怎么过?这些人一个个富得流油,名声还比朕响亮得很。
……
诏狱内,到处是惨叫哭喊,魏忠贤却脸色阴沉,毫无喜色。
“魏忠贤,皇上有令,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人不死,明天必须拿出罪证。”
李永贞奉命而来,语气干脆。
魏忠贤皱眉。李永贞以前不过是个端夜壶的小太监,如今得皇上重用,竟敢当面直呼自己名字?
“怎么?在乾清宫伺候了两天,就不把咱放在眼里了?”
李永贞微微一笑:
“厂公误会了,咱只是传达皇命。厂公难道认为,皇上不能叫你的名字吗?”
“皇上自然可以。但咱劝你一句,在宫里做事,还是要懂分寸。”
“咱记住了。”
李永贞明白对方是在施压,但他并不畏惧。魏忠贤不过是个东厂的主管,而自己却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还空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感谢厂公提醒,不过厂公还是先完成皇爷交代的任务要紧,那咱家就先行告退。”
魏忠贤目送李永贞离开,眼神里透出一丝狠厉。心里默念:这个狂妄的家伙,迟早让你好看。
“把张鹤鸣一家全都带来!”
牢中的张鹤鸣正昏昏沉沉,浑身是伤,衣服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滴落。
“爷爷!”
一声稚嫩的呼喊惊醒了他。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流着眼泪扑进他的怀里。张鹤鸣抬头望去,发现自己的家人十多人全被带了进来,而周围站着的,是手持利刃的东厂打手。
“你们怎么也被带来了?”
“爹,是他们把我们抓进来的。”
张鹤鸣的儿子胆怯地回答。
他急声大喊:
“阉狗,你不得好死,天下读书人不会饶了你。”
魏忠贤知道时机已到,缓步走进来,语气平静地说道:
“张鹤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反正今天,你这一家人都得陪你走一趟黄泉。”
“阉狗,你敢!你这样胡作非为,陛下知道后饶不了你,你的死期不远了。”
魏忠贤没说话,只是向旁边一名番子使了个眼色。那番子立刻会意,一刀刺进了张鹤鸣儿子的后背。
张鹤鸣瞪大双眼,看着儿子倒在怀中,随即放声痛哭。
魏忠贤走近一步,低头看着抱着孩子尸身的张鹤鸣,开口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否则,就不是只死一个儿子。”
张鹤鸣心神大乱,听他说要杀光自己全家,立刻跪地抱住魏忠贤的腿求饶。
“咱家说了,只要你如实招供,你全家都不会有事。”
“我说!我说!”
张鹤鸣全部交代之后,魏忠贤又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其他人。效果出奇的好,多数人立刻认罪。剩下几个不肯开口的,当场就被灭门。
反正已有足够供词,少几个人也无关紧要。
魏忠贤花了好几个时辰整理罪状,完成后又亲自带队去搜查证据。
接着按照他们供出的同伙名单,派人一一盯紧。
等一切结束,已经到了深夜。
而朱由校还没睡,他正在研究当年戚继光如何用步兵、骑兵和火炮配合,击败朵颜部的战术。他还亲手制作了一个沙盘,还原了朵颜部的进军路线和作战目标。
他全神贯注地研究戚继光的布阵方式。戚继光率先以迅捷之势击溃朵颜前锋,再派遣一支部队死守关隘,自己亲率主力绕后形成包围,同时派出一队偏师协同守军从侧翼猛击敌军。
此时戚继光的主力早已就位,只等朵颜军队后撤。这一战,戚继光追击百余里,活捉了朵颜的首领。
听起来是不是很简洁?但若是在战场之上,指挥官必须随时掌握敌情,揣测其动向,预判行军路线,还要清楚敌我双方的优劣,并确保己方行动不被敌军察觉。
仅仅这几条,大明眼下多数将领都难以做到,更别说临场应变与冲锋陷阵的勇气。
像戚继光这般,调度步、骑、车三兵种协同作战,又井然有序,在近代以前,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将冷兵器与火器的配合运用到了极致。
戚继光,无愧于千古名将之称。他的战略战术理念,远远超前于他的时代。
朱由校深入研读之后,才真正意识到,打仗也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接着,他命令王朝辅将自洪武年间以来有关蒙古的档案全部调出。他想彻底了解蒙古军队的作战模式。
历史常被误解的一点,是蒙古人作战野蛮。其实不然,他们对骑兵战术有极高造诣,作战风格独树一帜。成吉思汗当年横扫欧亚,就是最好的证明。毕竟,他们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
几千年的战争史中,值得学习的经验非常丰富。李牧以骑兵击败骑兵,卫青、霍去病完美演绎了大规模骑兵作战,岳飞更是以步兵大败金军铁骑,而戚继光则开创了多兵种联合战术。
但这些经验也只能供人学习参考,对士兵和将领的素质要求极高,统帅之人必须兼具文韬武略。
当夜,乾清宫灯火彻夜未熄,朱由校彻夜未眠。他没有天赋,只能靠苦学来弥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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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魏忠贤到了。”
“让他进来。”
魏忠贤入内,看见朱由校头发凌乱,面色憔悴,以为皇帝身体不适。
“皇爷,可是龙体欠安?”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档案,苦笑答道:
“朕没事,只是彻夜未睡。你那边交代的事,可都办妥了?”
“皇爷,这是他们的罪证文书,还有同党名单。主谋五十七人,从犯两百余人,多数来自南京,其中不乏地方士绅。”
“另据张鹤鸣供认,他们正计划联合袁应泰,设局陷害熊廷弼,再推袁应泰接任经略之职。作为交换,袁应泰承诺允许他们在辽东自由经商!”
“这些人与南京的部分官员也有利益输送,基本都是东林党人,事情重大,请皇爷裁决!”
朱由校听后神情平静。他早有预料,东林党不过是由江南读书人组成的一个利益集团,背后代表的是江南士绅和豪强的势力。
这些士绅豪强在那些读书人尚未中举时便开始大比投入。对他们而言,花点钱培养几个将来能罩着自己的官员,是非常值得的。因为他们不想把钱交给朝廷。
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逃税漏税,而那些尚未得势的读书人也因此得到了大量的钱财与粮米支持。
时间一长,双方便紧紧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没有功名的士绅豪强将自家田产挂在这些官员名下,以逃避赋税。
有的官员名下甚至登记了几十万亩的土地。他们剥削的对象是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土地被不断兼并,国家的财政日益枯竭,天灾人祸不断加剧,百姓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太祖皇帝设立的制度原本是好的。为防止读书人因贫困而受贿,给予了他们一定的免税特权。但自建文帝以来,文官不断侵蚀皇权,渐渐演变成如今只要有功名就能免税的局面。
这是一代代皇帝纵容的结果,其中最严重的是明孝宗。他太过迁就文臣,所谓的“弘治中兴”比起“康乾盛世”更像一个讽刺。
试问,一个连河套这样战略要地都主动放弃的皇帝,他的眼光又能有多长远?他的治国能力又能高到哪里去?
“全部抄家,男丁世世代代为奴,女眷送入教坊司!”
“奴婢领命!”
朱由校转头问一旁的王朝辅:
“王伴伴,南京的孝陵卫还有多少人?”
“回皇爷,还有六百人,由都指挥同知李之才统领。”
朱由校亲笔写下两道命令,将那份名单也一并交给王朝辅。
“交给许显纯,让他派一批得力亲信前往南京,协助田尔耕。再从辅兵营调五千兵马南下,由张世泽率领,抵达南京后归李之才统辖。”
“告诉田尔耕,名单上的人,还有他已经查实罪行的,全部抄家。我会让李之才配合他,不准放走一个。若有人阻拦,不论是谁,当场格杀,以谋逆论处!”
“李伴伴,你去辽东,亲手把朕的手谕交给杨寰,立即逮捕袁应泰押回京城,辽东事务暂由熊廷弼接管。”
朱由校顿觉轻松不少。这一轮清洗之后,那些祸害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他也可以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入到军队的整顿与建设上了。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又在御座上睡着了。
南海子
“虎贲营千总张世泽接旨!”
“皇爷有令,张世泽即刻统领辅兵营五千将士,随锦衣卫南下,抵达南京后与孝陵卫都指挥同知李之才交接,驻守南京!”
“臣领旨!”
等李永贞离开后,张世泽一脸疑惑地看向张维贤:
“爷爷,陛下为何要我前往南京?”
张维贤语气低沉:
“世泽,我多次叮嘱你,张家乃与国同休的勋贵之家,陛下吩咐什么,我们照做便是。不该问的,不必多言,懂吗?”
“孙儿明白!”
张维贤说完,深深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随即转身离开,径直返回军营。
朱由校之所以让张世泽南下,是因为他出身英国公府,是当朝小公爷。在整个大明,除了朱由校,也只有张家才有威望压制南京那群旧勋。
虽说徐家一门两国公,但论起皇室信任与重视程度,徐家远远不及英国公一脉。自张辅开始,张家历代皆为第一勋贵,如今传至张维贤,依旧如此。
张维贤自然明白朱由校的真实意图,但他也清楚,张家之所以能两百多年屹立不倒,靠的从来不是多问,而是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