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蝶碎了,像被无形的手捏成一团灰烬。
陈玄立刻闭上右眼,鬼片滚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他没再看那坑底的光点,转身就走。腿还在抖,但每一步都踩得稳。风衣下摆扫过裂缝边缘,灰烬沾在靴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从内衬撕下一小块符布,按在手腕伤口上。血渗出来,浸透布料,但不再往下滴。这动作不是止血,是遮掩灵息——刚才那一战抽干了他大半气力,现在随便来个低阶灵体都能咬他一口。他不能冒这个险。
意识里,系统界面闪着红光。镇魂符倒计时还剩不到两分钟,期间无法调用阴兵统御令,也不能合成新符。他只能靠自己。
风衣内衬突然发烫,三下,短促而规律。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只把左手贴在墙上。水泥裂缝中渗出一丝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他知道这是什么——守护灵最后留下的指引,顺着东侧通风管道走,能通到医院外。
他从内衬口袋里又摸出一张普通冥符,这是他在祭坛之外剩下的最后一张,夹在指间搓了半圈,然后拍在胸口。符纸瞬间化作一层薄雾,裹住全身。隐息术成了。他整个人的灵波动荡平复下来,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爬进通风口时,膝盖磕在铁皮上,发出“咚”的一声。他没管,往前挪。管道狭窄,肩膀蹭着两侧,灰簌簌往下掉。爬了十几米,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整栋楼的骨架塌了一角。
他没回头。
爬出出口时,天光刺得他眯起眼。不是清晨,也不是正午,而是那种灰蒙蒙的午后,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飘着细尘。旧医院外墙爬满了黑色藤蔓,不是植物,是凝固的灵脉,像血管一样搏动着。
他跳下铁梯,落地时脚踝一软,差点跪倒。强行站稳,右手撑住膝盖,喘了两口气。
街上没人。
准确地说,是没活人。
半空中浮着几道残影,透明的人形,在原地重复着奔跑、摔倒、爬起的动作。有的只剩半截身子,有的头歪在肩膀上,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声音。这些都是灵体残留,死前最后一刻的执念投影。
他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看多了会染上执念,轻则头痛,重则被拖进幻境。
刚往前走了几步,巷口冲出一个人。
灰头土脸,衣服破烂,膝盖上全是擦伤。他看见陈玄,眼睛猛地亮了,踉跄着跑过来,嘴里喊着:“救我!协会的人说会收容幸存者!带我走!”
陈玄没动。
那人冲到五米内,他才抬起右眼,鬼片切换魂质扫描。
视野变了。
那人的体内,一团黑雾缠在脊椎上,正顺着神经往上爬。瞳孔深处有微弱的旋涡状波动,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的水底。
寄生体,低阶噬魂种,还没完全控制宿主意识。
他抬手,两道黑影从意识中冲出,落地化作刀盾阴兵,横盾列阵,拦在身前。
那人愣住,脚步停了。
“你……你不救我?”他声音发抖。
陈玄没说话,只打了个手势。
阴兵举盾前推,盾面符纹一闪,一道灵压波扫出。那人闷哼一声,直接翻倒在地,昏了过去。
他走过去,蹲下,手指在他颈侧一按。脉搏还在,但微弱得像快断的琴弦。他从风衣夹层抽出一张普通冥符,贴在对方后颈,封住灵脉交汇点,防止寄生体反扑。
“赵会长说……净化是唯一的路……”那人忽然呢喃了一句,嘴角抽搐,“……别让他们……抽走我的符……”
话没说完,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陈玄收回手,站起身。风衣内衬又烫了一下,还是三下,节奏和刚才一样。
他没多想,转身往主街走。
沿途墙上涂鸦不少。有些是用红漆写的:“加入灵能协会,领取净化符,安全区等你。”字迹工整,像是统一刷的。
角落里却有人用刀刻着:“他们吃人。”
他路过一个废弃公交站,顶棚塌了一半,长椅翻倒。站牌上贴着告示,纸面焦黄,边角卷起,印着协会的徽记——一只眼睛嵌在齿轮里。
他靠在柱子上,闭眼。
“系统,刷新任务栏。”
【临时任务:探索外界动态】弹了出来。
他接下任务,消耗一点冥符额度,换取一次“区域灵波回溯”权限。
睁开眼,他从夹层取出一张冥符,捏碎,撒在地面。符灰自动聚成一个圆环,中心浮起一层水波般的光幕。
三小时前的画面开始回放。
主干道检查站,三辆黑色厢车停在路中央。穿灰制服的协会成员正在挨个搜查路人,翻背包,扯手腕,强行取走贴身携带的符纸。有人反抗,立刻被按在地上,后颈被插进一根银针,整个人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哭喊,说那是她丈夫留下的保命符。带队的男人摇摇头,伸手夺走符纸,塞进胸前口袋。女人还想抢,被一脚踹开。
厢车门打开,几个被绑住的人被拖进去,门关上,车开走。
画面到此为止。
陈玄盯着光幕消失的位置,没动。
回溯术耗掉了他最后一点余力,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记住了几个细节——
那带队的男人没露脸,可他右手戴着一枚玉扳指,纹路是缠枝莲。而其中一辆厢车的门侧,画着同样的图案。
巧合?他不信。
协会打着收容的旗号,实则在抢冥符。那些人不是被救走,是被收编,或者……当成了资源。
他摸了摸风衣内衬,那块符布还在。守护灵的残念没再说话,但刚才那三次发烫,他明白意思。
别信他们。
他抬头看天。云层更厚了,风里带着一股铁锈味。远处传来低频的嗡鸣,像是某种机器在运转,又像是地底深处的震动。
他往前走,路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碎了,货架倒了一地。他弯腰从柜台下摸出一部手机,屏幕裂了,但还能开机。
没信号。
他试了广播功能,按下搜索键。
扬声器里先是杂音,接着,一段低语断断续续传来:“……净化之路……不可回头……赵会长指引我们……走向新生……”
声音机械,像是录播。
他关掉手机,扔在地上。
刚走出几步,眼角一跳。
天上掠过几只纸鹤。
不是真的,是灵体化形,半透明,翅膀拍动无声。它们飞得不高,贴着建筑顶棚,像是在巡视。
他立刻低头,拉高风衣领子,遮住半边脸。同时将意识沉入系统,把阴兵召唤空间调至最低能耗模式,避免被侦测。
纸鹤飞远了。
他没松懈,继续往城东走。那里是废区边缘,监控少,协会势力薄弱。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停下。
地面有车辙印,很新,轮胎纹路特殊,像是改装过的越野车。他蹲下,手指蹭了蹭印子,沾上一点黑油。
不是普通机油。
他凑近闻了闻,腥,带点腐味。这种油,只有用过阴气淬炼的引擎才会渗出来。
有人在用灵能驱动车辆。
他站起身,正要走,风衣内衬第三次发烫。
三下,短促,规律。
他摸了摸那块符布,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提醒我。”
话音刚落,左前方一栋楼顶,一只纸鹤突然转向,朝他这边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