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转向的瞬间，陈玄已经贴着墙滑进了废楼的阴影里。
风衣内衬第三次发烫，节奏没变，但这次热度更久，像一块烙铁压在胸口。
他没去碰，左手直接探进内衬，撕下最后一块符布残片，揉成团塞进嘴里。符布干涩，带着灰烬和血的味道，一入喉就开始发烫，顺着食道往下烧。
他咽了下去。
意识中的系统界面完全熄灭，如同陷入无尽的黑暗，所有外联信号被彻底切断，冥府灵库进入静默模式，宛如一潭死水。
阴兵统御令冷却时间未到，召唤空间内仅余几缕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刀盾阴兵更是毫无动静。陈玄在他连底牌都翻不了，只能靠这具身体硬撑。
头顶的纸鹤盘旋了一圈，翅膀拍出淡淡的灵波纹路，像是在扫描什么。
陈玄屏住呼吸，心中焦急，他尝试强行召唤阴兵，可阴兵统御令冷却时间未到，召唤空间内仅余几缕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刀盾阴兵毫无动静，他只能将心跳压进尸息模式，继续躲避纸鹤的扫描。
纸鹤飞走了。
陈玄吐出一口气，喉咙火辣辣地疼。
没过多久，符布突然有了新的动静，这次的发烫与之前大不相同——热度比之前更甚，时不时窜出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轻轻震动。
陈玄没管，目光锁死前方——那道灵能车辙印一路延伸，消失在两条街外的十字路口。
他贴着墙根往前挪，脚步轻得像踩在冰面上。沿途的建筑大多塌了半边，钢筋从水泥里戳出来，像死兽的肋骨。一辆翻倒的共享单车卡在墙缝里，车铃随风轻晃，发出“叮”的一声。
他顿了一下，绕过去。
走到路口，车辙印拐进了废弃广场。地面裂开几道缝，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枯黄，没有叶子。广场中央站着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袖口和下摆绣着暗纹，像是某种藤蔓缠绕的图案。
三只幽灵围在她周围，半透明，身体扭曲，像被风吹散的烟。
它们没有五官，但脖子以上有漩涡状的波动，像是某种吞噬性的空洞。
女人抬起手，指尖结印。
三只琥珀色的蝶从她掌心飞出，翅膀薄得几乎透明，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蝶没扑向幽灵，而是绕着它们飞了半圈，翅尖划过空气，留下细微的灵波涟漪。
幽灵的身体开始瓦解，像被风吹散的沙。
陈玄眯起右眼，鬼片自动切换到魂质扫描。视野里，女人的瞳孔呈现出稳定的琥珀色，体内灵流呈螺旋回环，不像冥符驱动的术法，倒像是某种更古老的控灵体系。
她的灵压没有外放，但每一只灵蝶飞动时，空气都会微微扭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陈玄没动。
这种控灵方式他没见过。协会的术士靠冥符和符阵，净世堂那帮疯子直接焚灵取能，而这个女人——她像是在和灵体谈判，而不是压制。
最后一只幽灵消散，灵蝶也跟着化作光点，飘散在空中。女人没回头，也没检查战果，转身就走。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踩在裂缝的边缘，像是知道哪里能承重。
陈玄压低身形，准备跟上去。
刚迈出两步，符布突然发烫得厉害，热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他立刻停住，左手按在腹部，胃里的符布像是被什么牵动，灼痛顺着神经往上爬。
几乎同时，女人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只是抬起右手，从袖中又飞出一只灵蝶。蝶没攻击，也没飞向陈玄，而是绕着她自己盘旋三圈，然后朝南边飞去。
方向和他原本计划的不一样。
陈玄站在原地，盯着那只蝶的轨迹。鬼片还在运行，视野里，蝶飞行的路径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像是用光画出来的半圆。
他多看了两秒，发现那光痕的走向不对——它不是随机的，而是构成了一种残缺的阵图，中间有个类似眼瞳的符号，被锁链缠住。
他记下了。
女人走进了窄巷，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没追，而是靠在墙边，把意识沉进系统。
静默模式下，功能受限，但基础解析还在。他调出刚才捕捉到的灵蝶轨迹，尝试用系统底层逻辑反推阵图含义。
界面刚展开，符布突然开始发烫，震动频率也变了，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陈玄皱眉，正要深挖这股波动的来源，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那三只幽灵，消散时没有任何能量残留，连灵灰都没留下。
不是被消灭，是被“带走”了。
他抬手摸了摸右眼的鬼片，温度正常，但视野边缘有一丝极细微的重影，像是扫描过载的残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重影消失了。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像是某种薄翅拍打空气的声音。他抬头，看见那只南飞的灵蝶突然停在半空，悬在巷口上方，翅膀微微颤动。
然后，它调转方向，朝他这边飞来。
他没动。
蝶飞到他面前一尺处，停住。翅膀张开，闭合，再张开，像是在观察他。
鬼片自动放大视野，他看见蝶的右翅尖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形状和他之前在地面捕捉到的符纹一模一样——锁链缠绕眼瞳。
蝶停了三秒，然后转身，重新飞向南方。
他站在原地，没追，也没动。
系统界面还在，那半幅阵图的解析进度卡在37%，提示“信息不足，无法匹配已知符阵”。
他关掉界面，伸手从内衬口袋摸出最后一张普通冥符。
符纸在他指间转了半圈，然后被他折成一只纸飞机。
他弹指一推，纸飞机飞出去，贴着地面滑行，沿着灵蝶刚才的轨迹，一路飞向南方。飞到巷口时，纸飞机突然一歪，撞在墙上，碎成几片。
碎片落地的瞬间，其中一片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银光。
他盯着那片碎纸，没说话。
符布又发烫了，这次不是持续的温热，而是一阵一阵的，宛如心跳，又似某种信号。
他抬手按了按腹部，指尖能感觉到内衬下的符咒在微微震动。
远处传来一声低鸣，像是某种引擎启动的声音。他抬头，看见南边的天际线边缘，一道黑烟缓缓升起，不是火灾，更像是某种地下设施在排气。
他转身，往纸飞机碎裂的方向走。
走到巷口，他弯腰捡起那片泛银光的碎纸。纸片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他用指甲刮了刮，发现银光只存在于表面，像是被某种灵力短暂附着过。
他把纸片夹进风衣内衬，继续往前。
街道越来越窄，两边的建筑从废弃商铺变成了老式居民楼，外墙剥落，窗户碎裂。
一栋楼的外墙上用红漆写着：“别信他们”，字迹歪斜，像是匆忙中写的。他扫了一眼，没停。
走到第三个路口，他停下。
地面又有车辙印，和之前的一样，黑油渗在砖缝里，带着腐腥味。他蹲下，手指蹭了蹭油渍，凑近闻了闻——这次的味道更浓，还混着一丝甜腻，像是某种植物腐烂后的气息。
他站起身，正要走，忽然发现路边的排水沟里卡着一块金属片。
他捡起来，是一块车标，边缘扭曲，但还能看出图案——缠枝莲。
和协会那辆厢车门侧的标记一样。
他捏着车标，没扔。
远处又传来引擎声，比刚才更近。他抬头，看见南边街道尽头，一辆改装越野车缓缓驶来，轮胎宽大，底盘高，车头装着金属护杠。车身上没有协会标志，但车门侧画着一道暗红色的缠枝莲纹。
车速很慢，像是在搜寻什么。
他退进巷子，贴墙站定。
车驶过路口，停在刚才那片碎纸掉落的地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左腿是义肢，金属关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蹲下，捡起一片纸飞机的残骸，翻了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似乎从这残骸中察觉到了什么，随后抬头看向陈玄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陈玄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冥符，折成纸鹤，弹指一送。纸鹤飞起，绕着巷口盘旋一圈，然后朝南边飞去。
男人上车，越野车调头，跟着纸鹤的方向驶离。
陈玄站在巷子里，手里还捏着那块车标。
符布突然剧烈一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低头，看见风衣内衬的符咒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正缓缓渗出一丝暗红色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