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向那老将军,忍不住问:“敢问将军高姓?”
他沉默片刻,声音如古钟:
“郭……昕。”
我浑身一震。
郭昕!
郭子仪之侄,武威郡王,安西最后的统帅!
他看着我震惊的眼神,淡淡道:“一个被遗忘的老兵罢了。”
那一夜,我睡在军营的草堆上,彻夜未眠。
风雪拍打着帐篷,像无数亡魂在叩门。
我忽然明白——我不是穿越者。
我是——闯入了一场持续五十年的守望。
而这场守望,即将走到尽头。
第二章:白发兵
天亮了。
风雪停歇,龟兹城从银白中露出黄土的本色,像一块被风沙磨蚀了五十年的旧铜。
老赵带我去了“老营”——安西军对这座孤城的称呼。
“龟兹是古名,老营才是命。”他边走边说,脚步蹒跚,但腰杆仍挺,“风起时,沙吞城;雪落时,寒断骨。五十年,我们活在两个字里——熬,和守。”
我住进了军营角落的一间土屋,屋顶漏风,墙缝钻雪。老赵给了我一件旧皮甲:“穿上,夜里能活命。”
我笨拙地系上皮带,甲片冰冷刺骨。
“你这身子,扛不住一场仗。”老赵摇头,“先学活着。”
第一天,他教我“刮粟”。
军粮是五十年前的陈年粟米,早已发霉变质,混着沙石、虫尸。士兵们每日用铁片刮筛,挑出勉强能吃的,再用雪水淘洗。
“一粒米,能活一天。”老赵说,“五十年前,我们还有麦、有肉。现在?沙里淘米,雪里煮汤。”
我学着他们的动作,手指冻得发紫,筛了半日,只攒下小半碗。
“够你吃三顿。”老赵说。
第二天,他教我“巡墙”。
城墙上,风如刀割。士兵们两人一班,日夜轮守。他们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最年轻的也已年过六旬。他们不说话,只盯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随时可能冲出吐蕃骑兵。
“你看那烽燧。”老赵指向远处一座孤塔,“五十年前,它还能燃烟传信。现在?火点了,也没人看。”
我问:“你们……不逃吗?”
老赵猛地转身,眼神如刀:“逃?往哪逃?
身后是沙漠,是雪山,是吐蕃的狼骑。
往前——是长安,可长安,早已看不见我们。”
他指着城墙上的刻痕:“每一道,是一个兄弟的命。
我们守的不是城,
是——大唐最后的魂。”
我无言。
第三天,我见到了主帅——郭昕。
他已年过八旬,须发皆白如雪,脸上刻满风霜,左臂残废,用布条吊着。可他站姿如松,眼神如鹰,不怒自威。
“林远。”他念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却清晰,“你说你是‘学生’,懂史书?”
“略知一二。”
“那你说,安西军,该不该守?”
我愣住。
“若史书有载,后人会说我们愚忠?还是忠烈?”
我看着他眼中的光,像寒夜里的星,穿透五十年风沙。
“后人会说……”我声音发抖,“你们是——不该被遗忘的人。”
郭昕笑了,第一次笑:“好。那你留下,做‘记事官’。把我们的事,记下来。”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录。
我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