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次体育课后,他们变本加厉,将我推倒在雨后泥泞的操场边缘。冰冷的泥浆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他们刺耳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我带着满身污泥和淤青回到家,鼓起毕生的勇气,向父母哭诉了长久以来的遭遇。父亲正看着电视,头也没回,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人家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多找找自己原因!”母亲在厨房,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冰冷生硬:“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在学校好好念书不行吗?尽惹事!”他们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我最后一丝寻求庇护的希望。那点微弱的火光,“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我默默回到自己冰冷的小房间,用湿冷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泥污,也擦掉了脸上最后一点温热的泪水。窗外,邻居家传来温馨的电视声和模糊的说笑声,那声音像来自另一个遥不可及的星球。
高考结束,我像逃离瘟疫一样,报考了千里之外的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手那天,我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父母对着通知书,脸上并无多少光彩。父亲只是重复着那句陈词滥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后悔就行。”母亲则在一旁絮叨着大学的开销,字里行间都是负担的沉重。他们的话语如同冰雨,浇灭了我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暖意。那薄薄的一纸通知书,是我用无数个寒夜的孤灯和泪眼换来的船票,载着我驶离这令人窒息的孤岛,驶向一个或许同样艰难、但至少属于我的未知彼岸。
大学,是另一个战场,是我艰难自救的开始。父母承诺的生活费如同旱季的雨点,时有时无,且永远无法解渴。我常常在食堂打最便宜的菜,米饭泡免费汤就是一顿。饥饿感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缠绕着我空虚的胃袋和疲惫的身体。我开始疯狂地寻找兼职。发传单、端盘子、做家教……我用课余所有的时间去填补那个巨大的经济窟窿。
一次晚归,宿舍楼已经锁门。我做完家教,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寂静的校门口,铁门冰冷地紧闭着。深秋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穿透我单薄的外套。我瑟缩在门边一个避风的角落,疲惫和饥饿让我头晕目眩。我摸出背包里中午特意留下的半个冷硬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这时,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悄无声息地凑近,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怯生生地望着我手里的食物。我犹豫了一下,掰下一小块馒头,轻轻放在地上。它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飞快地叼起来,躲到远处迅速吞咽下去,然后又回头看我。在那双纯净又带着饥饿的眼睛注视下,我竟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在这个冰冷的深秋夜晚,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和一个饥肠辘辘的女孩,分享着半个冰冷的馒头。那一刻,我们分享的不仅是食物,更是这无边寒夜里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在寒风中等待天亮,心中却因为这小小的分享,滋生出一丝奇异的暖流,仿佛在荒原上看到了一朵顽强的小花——原来给予,竟也能成为寒冷中取暖的方式。
然而,真正的寒冬猝不及防地降临。大二冬天的一个深夜,我在宿舍用那个陈旧的、底座早已布满水垢的电热壶烧水。水将沸未沸时,壶身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发出一阵刺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我下意识想去拔插头,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开关的一刹那——“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