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声巨响!滚烫的开水混合着炸裂的塑料碎片,如同灼热的钢针,猛地喷溅在我的右手和前臂上!剧痛瞬间穿透神经,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跌倒在地。皮肤如同被剥开,暴露在烈焰之中。宿舍瞬间弥漫开刺鼻的塑料焦糊味和水蒸气。

同寝室的女孩们被惊醒,慌乱地围拢过来。有人尖叫,有人手忙脚乱地找毛巾。手背和前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泡,继而变成可怖的深红色,像被烙铁烫过。钻心刺骨的疼痛让我浑身颤抖,冷汗瞬间浸透衣服。室友们惊慌失措,七手八脚地用冷水冲淋我的手臂,然后用干净的毛巾(不知是谁的洗脸巾)胡乱包裹,簇拥着我冲出宿舍楼,拦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急诊。

深夜的急诊室,灯光惨白。医生剪开湿透的毛巾,露出底下惨不忍睹的烫伤创面。水泡密集,有些已经破裂,渗出组织液。医生冷静地判断:“深二度烫伤,面积不小,需要马上清创包扎,防止感染。”冰冷的药水淋在伤口上,每一次擦拭都像被钝刀切割。护士用镊子小心地夹掉粘在创面上的衣物纤维碎片,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喉咙里翻滚的痛呼。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滚落,混合着冷汗。整个手臂被厚厚的无菌纱布和绷带包裹起来,僵硬而沉重,持续不断的灼痛感在里面跳动。我脸色惨白,浑身虚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在同学帮我垫付了医药费后,我独自坐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输液区冰凉的塑料椅上,惊魂未定。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巨大的无助和恐惧终于压垮了我。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既熟悉又冰冷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传来父亲带着睡意的、不耐烦的声音:“喂?这么晚什么事?”

“爸……”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被开水壶炸伤了,烫得很厉害,现在在医院……”

我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经过,希望能听到一丝关切的回应。然而,短暂的沉默后,父亲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开水烫的?哦,没事!烫一下能有多大事?抹点酱油就好了!哭什么哭,大惊小怪!明天就好了!”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我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母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清晰地加入对话,带着责备:“就是!一点小伤小痛都扛不住?这么晚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我们在家累了一天了!自己处理一下不就完了?都大学生了!”

电话那端,清晰地传来父亲打哈欠的声音。我握着手机,听着他们冷漠的言语,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连手臂上那火烧火燎的剧痛都瞬间麻木了。冰冷的绝望感比烫伤更甚,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和呼吸。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臂上那钻心的痛楚,竟然在父母这轻飘飘的“没事”面前,变得虚幻而可笑起来。原来,我的疼痛与恐惧,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打扰清梦的聒噪。

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深夜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我看着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手臂,突然觉得无比荒诞和凄凉。手臂上的灼痛依旧尖锐地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而心底那片被漠视的荒原,却比这伤口更深、更冷,无声地蔓延开去。原来真正的寒,不在皮肉,而在至亲的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