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幽幽亮着,母亲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安顿好没?抓紧时间温书!别被乡下孩子带野了!”我烦躁地按熄屏幕,把自己埋进带着霉味的薄被里,第一次怀疑这个冲动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我口干舌燥地念着《丑小鸭》,一个扎着稀疏黄毛辫、叫小雨的女孩缩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却在小幅度地抽动。我停下念诵,教室里静得只剩下老吊扇徒劳的嗡鸣。我迟疑地走过去,笨拙地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小雨?”她猛地抬头,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痕,像受惊的小鹿。“想……想妈妈了?”我试探着问,声音干涩。她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抽噎着说:“妈妈……电话说……过年回……回……”破碎的句子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助的呜咽。那一刻,什么答题技巧、什么标准安慰语都蒸发了。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笨拙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耸动的肩膀。
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她小小的身体靠过来,额头抵着我的胳膊,滚烫的泪水迅速洇湿了我的袖口。一种从未有过的酸胀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 自那天起,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念书哥哥”。我会盘腿坐在教室门口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听小胖墩阿强眉飞色舞地讲他如何智斗偷玉米的野猪,尽管他的描述夸张得像神话;会陪着孩子们在尘土飞扬的简陋操场上疯跑,直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汗水浸透衣裳,笑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
我甚至开始留意每个孩子的“不一样”:那个总在数学题前咬着铅笔头发呆的男孩,不是笨,只是没人用他能懂的方式拆解过步骤;那个总躲在人后、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的小雨,她画的花草鸟兽却有着惊人的灵气和生命力。 为了小雨,我几乎掏空了自己。她太安静,安静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故事时间,她总是缩在最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却从不开口参与。一天傍晚,她磨蹭到最后,教室里只剩我们两个。夕阳的金辉穿过破旧的窗棂,给她细软的黄发镶了道毛茸茸的金边。她低着头,小手揪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声如蚊蚋:“哥哥……我……不敢举手……怕说错……”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天晚上,村小宿舍的灯亮到很晚。我搜肠刮肚,用掉了整整一本草稿纸,给她编了一个叫“小影”的女孩的故事——小影怕黑,怕独处,怕在人前说话,可她心里藏着好多好多像星星一样闪亮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