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滑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图表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却无法冷却我额角不断渗出的汗珠。对面,张总——那个决定着我们团队生死存亡的关键客户——眉头已经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我的喉咙发紧,仿佛被无形的砂纸磨过,每一个技术参数从我嘴里吐出,都带着一种干涩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拖沓。十分钟前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兴趣之光,此刻正随着我口中奔涌而出的“底层逻辑”、“模块化架构”、“API接口优化”一点点熄灭,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李工,”张总终于抬手,动作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打断了我试图解释某个复杂加密算法的努力,“技术细节很专业,但我更关心的是,”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它到底怎么解决我仓库里现在每天堆成山的发货延迟?”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那些精心准备、自认为能展现我们产品卓越性的技术细节,此刻像失去引力的太空垃圾,在脑海里无序漂浮碰撞,找不到一个能回答他问题的着陆点。我张着嘴,徒劳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脸颊灼烧,如同被扔进了盛夏午后的炼钢炉。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我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打着我的鼓膜,也敲打着在场所有人最后的耐心。
“这样吧,”张总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疏离,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袖口,“方案我们再考虑考虑。”他伸出手,那握手短暂得如同被火烫了一下。我看着他和我的领导低声交谈几句后离开的背影,还有领导投向我那混杂着失望和无奈的一瞥,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塌陷。又一次。这已经是三个月内第三次,我作为核心技术人员参与的重要客户沟通,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失败姿态狼狈收场。会议室厚重的门在我面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我彻底关在了失败的寂静里。那句同事小陈在我某次冗长混乱的技术分享会后半开玩笑的吐槽,此刻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老李啊,你讲的技术再牛逼,神仙听不懂也白瞎!”
给我一个棘手的算法难题,我能废寝忘食,像猎犬追踪气味般执着,直到找出最优解。可一旦离开键盘,需要我用人类的声音去阐述、去说服、去建立连接时,我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同事们背后给我起了个外号——“话痨老李”。这个称号像一枚耻辱的勋章,时刻提醒着我的无能。它并非指我健谈,而是讽刺我那灾难性的表达:在项目会上,我对着精心准备的PPT,却像迷途的旅人,在技术细节的森林里兜兜转转,越讲越混乱,最后连自己都找不到来时的路;向领导汇报关键节点,我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声音发颤,逻辑线头缠绕成一团乱麻,领导的眼神从期待渐渐变为不耐,最终只剩下公式化的点头;最要命的是面对客户,那些决定项目生死的时刻,我精心准备的技术堡垒瞬间土崩瓦解,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我笨拙得像第一次登台的木偶,语无伦次,抓不住对方真正的痛点,眼睁睁看着合作意向在眼前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