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三的目光在那油腻的秤杆上扫过,嘴角掠过一丝冷峭的弧度。他并未多言,只是将秤盘里的盐哗啦一下全倒回张富贵的盐袋里。盐粒撞击,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三哥,你这是……”张富贵强撑着笑脸,额角却渗出了汗珠。

陈三没理他,转向赵老蔫,眼神温和下来:“老蔫哥,信得过我陈三不?”

“信!信得过!”赵老蔫连连点头。

陈三这才回到自己的货担旁。他俯身,在箩筐最底层摸索着。人们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见他掏出一个布包,层层解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秤砣!只是这秤砣比原先那个小了一圈,色泽灰扑扑的,毫无神异之处,像是随手从哪块废铁上敲下来的边角料。

“哟!陈三哥,你那宝贝疙瘩呢?怎么换了这么个……”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喊出声,满是疑惑。

陈三神色不变,稳稳地将这灰扑扑的备用秤砣挂上自家乌木秤的提绳。秤杆微微一沉,随即稳当。他舀起粗盐,倒入秤盘。乌木秤杆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最终稳稳停在某个刻度上。那三颗银星悄然亮起,在秤杆的幽暗中投下三点清辉,仿佛无声的见证。

“老蔫哥,半斤,足秤。”陈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公平这东西,在心里头生根,不在秤砣是金是铁。”

张富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煞白一片,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赵老蔫接过盐,粗糙的手指抚过秤盘边缘,嘴唇翕动,最终只重重地道了声:“三哥,谢了!”那声音里带着沉甸甸的感激和一种被撑起来的腰杆的硬气。围观的众人先是寂静,随即嗡嗡的议论声如同苏醒的蜂巢,目光在陈三那杆挂着灰铁秤砣的乌木秤和张富贵那杆油腻的秤之间来回逡巡,无声的鄙夷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张富贵身上。

陈三没再多看张富贵一眼,只是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货担。直到日头偏西,喧嚣渐歇,他才在槐树根下清点今日所得。手指习惯性地拂过秤杆,准备将秤砣摘下收好时,指尖却猛地顿住。

触手处,空空如也!

秤杆末端的提绳上,只残留着一圈被磨得光滑的勒痕。那枚沉甸甸、盘踞着古旧夔龙纹的青黑秤砣,竟不翼而飞!陈三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猛地俯身,目光如炬,在货担四周、箩筐缝隙、甚至每一寸被踩踏得坚实的泥地上仔细搜寻。没有!只有飞扬的尘土和几片枯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集市散尽的空旷里,蝉鸣声陡然变得刺耳而空洞。

祖传的秤砣丢了。这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黄昏的村落里激起沉闷的回响。陈三翻遍了货担,寻遍了白日摆摊的角落,甚至询问了所有可能看见的人。村头的老樟树下,几个乘凉的老人摇着蒲扇,七嘴八舌。

“怪事!真真是怪事!光天化日,那么大个铁疙瘩,还能自己长脚跑了不成?”李老汉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莫不是……让山里的东西给惦记上了?”孙婆婆压低了声音,满是皱纹的脸上透出敬畏,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远处那片在暮色中逐渐变得幽深浓重、轮廓模糊的莽莽山林,“都说那老林子里头,不干净的东西多着呢,专爱偷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