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精?”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陈三沉默地听着,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夕阳最后余晖的墨绿色山林。阴影如同巨大的兽口,无声地蔓延。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秤杆上那三道细小的银星,指尖传来微弱的、几不可察的温热脉动,像一颗遥远而微弱的心跳,固执地指向山林深处。
“是山里的东西。”陈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他猛地站起身,背起空了大半的货担,那杆孤零零的乌木秤依旧稳稳横在担头。“我得去一趟。”
“三儿!使不得!”李老汉惊得差点从竹椅上弹起来,蒲扇掉在地上,“那地方邪性!多少年没人敢往深处走了!”
陈三弯腰拾起蒲扇,轻轻放回老汉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中跳动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秤砣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祖上传下的规矩,秤砣不离秤杆,公平不离人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东西丢了,人心就得跟着歪。这规矩,破不得。”
暮色四合,陈三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投入那片愈发浓稠的山影。他并未携带刀斧,只在腰间别了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怀里揣着那杆比任何武器都更重要的乌木秤杆。那三粒银星,在昏暗的林间小径上,幽幽地亮了起来,成为唯一指引方向的光标。微光如丝如缕,牵引着他的脚步,蜿蜒深入。
越往深处,林木越是遮天蔽日。虬结的古藤垂挂如怪物的触须,盘根错节的树根裸露在地表,像大地扭曲的筋脉。空气湿冷粘稠,弥漫着腐烂树叶和某种奇异甜香混合的诡异气味。脚下的腐殖层厚实松软,踩上去无声无息。四周死寂,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树影幢幢,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无数窥伺的鬼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片隐秘的山坳展现在眼前,谷底竟有微弱的天光漏下。眼前的景象让陈三瞬间屏住了呼吸。
谷中怪石嶙峋,形态狰狞。最显眼的,是两块相对矗立的巨大石笋,宛如洪荒巨兽的獠牙。就在这两块石笋顶端,赫然架着他的祖传秤砣!那沉甸甸的青黑铁砣,此刻竟成了一个怪诞跷跷板的支点。
秤砣两端,各自盘踞着一团东西。左边一团,像是由流动的苔藓、扭曲的藤蔓和几块湿漉漉的鹅卵石勉强捏合而成,不断变换着形状,发出“咕噜咕噜”的、如同溪水流过石缝的声响。右边一团,则更像一团半凝固的、色彩斑斓的雾气,隐约可见几片斑斓的蝴蝶翅膀和几根闪光的禽羽在其中沉浮变幻,发出细碎如风的“嗤嗤”笑声。
此刻,那苔藓藤蔓怪正努力向下压着自己这一端,试图把雾气团弹向空中。雾气团则轻盈地向上飘浮,让藤蔓怪徒劳地使着力气。秤砣在它们的“游戏”下,在石笋尖上危险地左右摇摆,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每一次晃动都让陈三的心跟着狠狠一抽。夔龙纹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好玩!好玩!”雾气团发出细碎的笑声,斑斓的翅膀光影闪烁。
“再高点!高点!”藤蔓怪咕噜着,更多的苔藓从它身上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