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懂,这道疤成了扎在他道心上的一根刺。每次换药,他指尖拂过我狰狞的伤口都会轻微战栗。有次我疼极了咬他手指,尝到铁锈味才慌忙松口,他却把流血的手指继续往我嘴里送:"咬着。"
伤口愈合得比预期慢。狼妖的阴气盘踞在皮肉里,每夜子时都疼得我现出原形。谢知奕就把我冰凉的蛇身圈在臂弯,用体温替我驱散寒气。某夜疼得最厉害时,我恍惚听见他念的不是清心咒,而是"傻姑娘"。
拆纱布那日,他特意从山下买了铜镜。我盯着镜中贯穿右颊的暗红疤痕,像看一道干涸的血色溪流。他突然从背后拥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对不起..."
我按住他环在我腰前的手。镜中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他道袍胜雪,我青衫如柳,那道疤恰似朱砂画的姻缘线,"我要你永远记得。"
窗外春雨淅沥,他的吻落在我疤痕上时,带着咸涩的湿意。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哭。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雨打芭蕉的声音,像是光阴在轻声叹息。
分离来得比预期早。秋分那日,他系剑穗的手指有些不稳:"我要回蜀山了。"窗外银杏叶正黄得刺眼,一片叶子飘进来,落在他展开的掌心。我忽然扑上去咬他喉结,他竟没躲,血珠渗出来,像朱砂点的守宫砂。
"青萝,等我"他抹去血迹,笑得苦涩,"这段时间你替我守着山下的村落,过些日我必来接你。"
我怎知这是最残忍的惩罚?最初几年,我盘踞在村口老槐树上,吓退所有匪徒。直到某个雪夜,我救下被醉汉欺凌的少女,她却尖叫着用剪刀扎进我七寸。温热的血融化了积雪,我望着那张与谢知奕三分相似的脸,第一次尝到怨恨的滋味。
"让他们永远没烦恼就好了。"我学着话本里英雄的台词,用妖力把村民一个个吊上树梢。他们晃荡的样子真像风铃,我甚至给每具尸体都系上红绳——谢知奕说过,蜀山祈福要用朱砂绳。
当第一个村民在我面前停止呼吸时,我正用妖力替他止痛。原来让人永远安宁如此简单,就像谢知奕当年翻转那个玉药匣。我小心地把他们吊在古槐上,注入妖力保持尸身不腐。这样他们就再不会疼,不会饿,不会互相伤害。
二十年不过蛇妖一次蜕皮的功夫。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时,我正用尾巴尖给一个小孩尸体整理衣领。他道袍上的云纹变成了金色,眉间多了掌门印痕,可眼睛还是那么亮,亮得让我心口发疼。
"知奕!"我飞奔过去,蛇尾扫过满地白骨,"你看,我守约了!"
他的剑第一次出鞘指向我。剑名"忘机",此刻却嗡嗡作响如哀鸣。我困惑地拽他衣袖,等来的却是囚禁。
蜀山的锁妖柱比想象中冷。玄铁链穿透肩胛时,我望着殿外纷飞的雪,想起他说过极北之地有种冰蚕,吐的丝千年不化。"就像承诺。"当时他这样比喻。如今冰丝扎进我血肉,倒真成了永恒的束缚。
最疼的不是雷刑,是那个柳姓女修故意在我面前展示与谢知奕的亲密。
锁妖塔的玄铁链会随着呼吸收紧,我脸上的旧伤疤溃烂流脓,却时常想起那时谢知奕捧着我的脸为我敷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