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天,我强迫自己坐在书桌前,试图重新进入小说的世界,敲击键盘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更多的时候,我会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隔壁是否有异常的响动?那规律的敲击,会再次响起吗?每一次轻微的、源自这栋老房子自身的异响(比如水管突然的嗡鸣,或者一阵风吹过窗户的缝隙),都会让我惊得从椅子上弹起,心脏狂跳不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夜晚则成了真正的酷刑。我躺在床上,不敢关灯,任由那盏旧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我蜷缩身影的轮廓。黑暗的角落被驱逐了,但墙的阴影却显得更加深重、更具威胁。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墙纸,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最细微的声音。窗外的风声,远处模糊的车声,甚至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嗡嗡声,都被无限放大,扭曲成可疑的征兆。疲惫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的意识,但恐惧却像礁石一样顽固,死死拽住清醒的神经末梢。我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挣扎,每一次即将沉入睡眠,身体都会猛地一抽,仿佛有冰冷的手要把我拽入深渊。失眠的黑眼圈像两团顽固的污渍,牢牢印在我的脸上。

几天过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霉菌一样在我心底疯狂滋长。我变得神经质。在厨房洗杯子时,我会下意识地停下水流,侧耳倾听隔壁是否也有同样的水声?没有,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坐在马桶上,我会忍不住想象,墙的那一边,是否也有一双无形的耳朵,在捕捉这属于私密领域的声响?这种想法让我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着电脑屏幕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那些对情节的抱怨、对人物的嘀咕、甚至烦躁时爆出的粗口,是否也穿透了那堵薄墙,落入了某个“不存在”的听众耳中?这念头让我感到一阵赤裸裸的羞耻和愤怒。

一个微凉的午后,窗外难得透进几缕惨淡的阳光。我坐在书桌前,对着卡壳的情节一筹莫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边缘,发出“嗒、嗒、嗒”的轻响。这声音是我习惯性的小动作,带着思考的节奏感。

嗒、嗒、嗒。

几乎是毫无间隔地,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了完全相同的敲击声!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频率,甚至那指关节叩击硬物表面的质感,都精准地复刻了我刚才的动作!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我猛地停下手,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死寂。墙那边也立刻安静下来。

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脚底直冲头顶。它不仅在听,它还在模仿!模仿我的习惯动作!那三声敲击,不再仅仅是信号,而是一种……回应?一种毛骨悚然的同步?

恐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杯。水洒了一桌子,浸湿了键盘和散乱的稿纸,但我根本顾不上这些。我冲到那面墙前,眼睛通红,对着那冰冷的墙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出来!给我滚出来!”

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震得我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我甚至能感觉到喉咙因为过度用力而产生的撕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