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根本不回答,只是猛地把我从那张价值不菲的椅子里拽起来,力道大得让我几乎跌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里翻涌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凉的决绝。

“去…去你妈的老家!”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血沫,“地址…在袋子里!火车票…也在里面!坐火车!别回头!听见没有?别回头!”

他猛地把我往餐厅门口的方向狠狠一推。我穿着那双十厘米的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根本站不稳,狼狈地趔趄了好几步,高跟鞋尖锐的鞋跟在地毯上戳出几个深深的凹痕。

“活下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在旷野中发出的悲鸣,震得头顶的水晶吊灯都似乎嗡嗡作响,“晚晚…活下去!”

吼声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回响。下一秒,大门外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刺耳、极其不和谐的尖锐鸣响!那是警笛!由远及近,像冰冷的铁锥,狠狠扎破了这栋豪宅用金钱堆砌出的最后一层泡沫般的宁静。

父亲的瞳孔骤然缩紧,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片。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冲向通往二楼书房的私人电梯。电梯门无声滑开,他闪身进去的瞬间,回头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绝望、恐惧、哀求,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愧疚?

“砰!”

电梯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将那一眼彻底隔绝。紧接着,外面庭院里传来了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警笛声,还有沉闷的拍门声和模糊不清的呼喝。整座宅邸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冰窟,奢华的表象下,是钢筋水泥即将坍塌的冰冷恐惧。

怀里的牛皮纸袋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那刺耳的警笛声如同催命符,一下下敲打着我的耳膜。我低头,死死盯着那个粗糙的袋子,几秒钟的死寂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跑!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混沌的脑海。我猛地转身,顾不上那昂贵的外套是否会被门把手勾住,顾不上脚下那双精致的“红底鞋”能否承受这样的奔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正门相反、通往佣人通道的后门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高跟鞋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凌乱而绝望的鼓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悬崖边缘。身后,警笛声、拍门声、隐约的玻璃破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紧紧追赶着我仓皇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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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像一头疲惫不堪的钢铁巨兽,喘息着、呻吟着,终于在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站台旁停了下来。站牌上的字迹被经年的风雨剥蚀得模糊不清,隐约能辨出“清河屯”三个字。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一股混合着尘土、牲畜粪便、野草和某种发酵物酸馊气的浓烈气味,像一堵无形的墙,猛地撞进鼻腔。

我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搅。身上那件昂贵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在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硬座车厢里浑浊空气、方便面味和汗臭的反复腌渍后,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挺括和光泽,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如同第二层疲惫的皮肤。我拖着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LV小行李箱,脚步虚浮地挪下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