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的边角渐渐被我画满T型账户,不是因为我爱好这些,而是因为它在我眼里属于一技之长,是能够学到手里的东西。有天我忽然发现前排男生翟明杰在偷偷刷公务员题库,隔壁宿舍的姑娘们整天讨论教资考试,连最认真的学委也不过是把《园艺设施》课本垫在三支一扶下面。当教授第N次强调"这些基础理论将来都有用"时,我摸到《生物化学》书页夹层里那本卷边的会计从业教材,薄薄的纸页像块发烫的烙铁——既是对现实的背叛,却也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大三的秋风吹来一摞烫金教材,《果树栽培学》的扉页还泛着油墨味,《蔬菜生产技术》的厚度堪比砖块,《花卉学》彩图里怒放的玫瑰与我枯槁的作息形成残酷对照。当《设施园艺》和《土壤肥料学》也重重砸在课桌上时,我才惊觉——自己正被五门专业课组成的绞肉机缓缓吞噬。
理论课的PPT翻页快得像逃亡,教授们用"光温调控""矿质营养"等术语编织成密不透风的铁网。实操课上,嫁接刀在我的手里变成叛逆的活物,总在砧木上划出歪斜的伤口;显微镜下的病斑与图谱永远对不上号,那些霉层和虫卵在视野里扭曲成嘲弄的脸。紫荆与丁香的叶片在教科书中泾渭分明,落到我掌心却成了双胞胎,连温室自动喷灌系统的按钮都带着高深莫测的恶意。
深夜的台灯下,课本空白处渐渐爬满"借""贷"字样的涂鸦。这些财会专业的符号像苔藓,从我对园艺的失望裂缝里顽强滋生——那是被专业课掩埋的另一个自己,在记账本与栽培手册的夹缝中,倔强地闪烁微光。
大二下学期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正被一本《中级财务会计》折磨得眉头紧锁,暂时离开座位去接水。回来时,翻开书页,一张淡蓝色的便签轻盈滑落。
心猛地一跳。我屏住呼吸拾起。字迹不算特别漂亮,却带着一种飞扬的洒脱:
“同学,你专注皱眉的样子,像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图书馆窗边的阳光都偏爱你的侧脸。希望能认识你。唐叶朝,151xxxxxxxx。”
下面还画着一朵歪歪扭扭、却努力绽放的……郁金香?
我的脸颊瞬间滚烫。十八年来,我从未收到过这样的东西!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周围仿佛有一层层粉红色泡泡不断向我涌来,让我的大脑变的拥挤、混乱,嗯,恋爱脑的样子吧,小鹿乱撞不足以形容。我紧紧攥着纸条,环顾四周,却找不到那双留下便签的眼睛。矜持了两天,那份悸动终究打败了羞涩。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磁性的、阳光般的声音:“嗨,我是唐叶朝。”
一段始于纸条的浪漫,就此展开。
唐叶朝是美术学院大四的学长,才华横溢,谈吐幽默,仿佛自带光芒。我深深陷了进去,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炽热的恋爱。我们一起压马路,一起河边吃炸鸡……然而甜蜜总是短暂,唐叶朝即将毕业,而我还有一年学业。好在,我们都是海崝市人,只是不同的村镇。距离不算遥远,未来似乎触手可及,带着对结束异地的憧憬,恋情在唐叶朝毕业后,正式转入了电话粥和偶尔见面的异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