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滩的风,裹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
欧阳天裹紧军大衣的领口,望着远处那座巨大的导弹发射塔架。
塔架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
冰冷的金属构件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
呈现出一种近乎悲壮的暗红色。
他记得父亲笔记里那潦草的字迹:
“推进剂配方……氧化剂比例临界点……低温稳定性……”
每一个公式背后,都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和熬红的双眼。
欧阳天的爷爷欧阳震,是和林正国将军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19xx年寒冬,xx战场。
冻土被炮火反复犁开,硝烟混合着血腥气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
战壕狭窄泥泞,欧阳震和林正国挤在一起,两人共用一条破棉絮裹着冻僵的腿。
欧阳震的棉袄袖口磨得油亮,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
他把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掰开,大的那块塞给林正国:
“老林,垫垫。”
林正国喉咙动了动,没说话,接过来塞进嘴里,牙齿用力磕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远处,一辆敌军坦克的引擎在低温下发出刺耳的嘶吼,履带碾压着冻硬的泥土和破碎的肢体,缓缓逼近。
机枪子弹泼水般扫射过来,打在冻土和残破的工事上,噗噗作响,溅起混着血冰的泥点。
掩护部队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
欧阳震布满冻疮和黑泥的手,死死攥住捆扎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掌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正国,那张同样沾满硝烟泥土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没有告别的话。
欧阳震猛地弓身跃出战壕,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在机枪火舌的追逐下,在布满弹坑和尸骸的开阔地上,
以一种近乎自杀的路线冲向那辆喷吐着死亡火焰的钢铁巨兽。
爆炸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也短暂地撕裂了浓重的硝烟和绝望。
巨大的气浪掀翻了附近的泥土,也震得林正国耳朵嗡嗡作响,一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死死盯着那团迅速扩散、翻滚的浓烟火球,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那火光,成了林正国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烙印。
欧阳震牺牲时,儿子欧阳海刚满周岁。
襁褓中的孩子,对父亲的全部印象,只有家中土墙上那张泛黄的戎装照,以及母亲无数个深夜压抑的啜泣。
照片上的年轻人目光锐利,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欧阳海就在这种沉默的怀念和清贫中长大。
他继承了父亲眉宇间的英气和骨子里的倔强。
高中三年,他的天赋像沉寂多年的矿脉突然喷薄。
物理课上,复杂的电磁场公式推导,老师刚写完半黑板,
他已在脑中构建出完整的动态模型,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电流的轨迹。
化学元素周期表对他而言不是记忆的负担,而是棋盘上的棋子,随手拈来便能推演反应路径,
老师抛出的难题往往在他轻描淡写的几步演算下迎刃而解。
数学更是他的王国,那些让旁人绞尽脑汁的几何证明、函数变换,
在他眼中如同透明的蛛网,稍加凝视便能窥见核心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