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响,短促,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昏暗压抑的堂屋里激起千层浪。
两根筷子,被我稳稳地、垂直地插在了自己面前那碗只扒拉了几口的米饭正中。
白色的米粒簇拥着乌黑的筷身,像一座突兀而诡异的微型坟冢。
死寂。
时间仿佛被那两根竖立的筷子钉住了。
烛火猛地一跳。
王老栓的脸在光影交错中瞬间褪尽了血色。
枯树皮般的皱纹剧烈地扭曲起来,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景象。
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动。
旁边几个老人也像是被冻僵了。
眼神里的敬畏被纯粹的恐惧取代。
死死盯着我面前那碗饭,如同盯着即将爆开的炸弹。
“你…你娃!”
王老栓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挣脱出一口气。
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指向我,指尖抖得不成样子。
“作死啊!快…快拔出来!
这…这是给…给‘下头’饿死鬼的‘香’!
它们…它们会闻着味儿来的!
缠上你!索…索命啊!”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昏暗的烛光里飘荡,带着一种腐朽的阴冷。
那恐惧太真实,太浓烈,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一丝冰冷的迟疑本能地窜上脊背。
但下一秒,被冒犯的自尊和固执的理性迅速将这丝动摇压了下去。
荒谬!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挤出一个僵硬又带着明显敷衍的假笑。
3
“王大爷,别紧张嘛。”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
“都啥年代了,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
这不就是两根筷子嘛,插着好玩。
咱搞研究的,讲究个实事求是,破除迷信。”
说着,为了强调我的“无畏”,甚至又伸出手指,在那竖立着的筷子上轻轻弹了一下。
“嗡…”劣质木头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在这死寂的屋里却格外刺耳。
王老栓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
仿佛我弹的不是筷子,而是阎王爷的脑门。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翕动了几下。
最终一个字也没再说出来。
只是用一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和巨大怜悯的复杂眼神死死剜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猛地别过头,不再看我。
也不再看我面前那碗“招魂饭”。
只是对着祖宗牌位,用一种近乎悲鸣的调子,更加急促地念叨起来。
像是在拼命地解释、安抚着什么我看不见的存在。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浑浊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
那顿饭剩下的时间,如同在冰冷的泥沼中跋涉。
老人们沉默得可怕,连咀嚼的声音都刻意压到了最低。
眼角的余光却像生了锈的钩子。
时不时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钩向我面前那碗插着筷子的饭,仿佛那是什么随时会爆开的秽物。
筷子依旧笔直地立在白米饭里。
乌黑的顶端在摇曳的烛光下,竟隐隐透出一丝冰冷的光泽。
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