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破纸张,留下深深的凹痕。最后,我在新的一页顶端,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从今天起,不做扎伤孩子的妈妈。” 这行字,像一道血誓,刻在我的心上。 --- 隔天傍晚,小宇照例坐在小桌子前,慢吞吞地整理他那个印着奥特曼的书包。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天抄写笔记时油墨的味道。我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目光落在他略显笨拙的动作上。心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微微沁出薄汗。那笔记本上第一行“找优点”的字迹仿佛在灼烧我的视线。说什么?说他今天没把汤洒出来?这算什么优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宇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动作更加僵硬了,头埋得更低。就在他要把一本卷了角的练习册塞进书包侧袋时,我看到了垃圾桶旁边,那个他早上出门时随手扔在桶外、此刻却安安静静躺在桶底的牛奶空盒。 “小宇……”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沉寂。他猛地一颤,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是熟悉的、小动物般的警惕。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妈妈看到……你今天早上喝完牛奶,记得把空盒子丢进垃圾桶里了,没有乱扔。这样很能干,妈妈很高兴。” 天知道这句话多么词不达意,多么笨拙,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小宇明显愣住了。他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像是在辨认一个完全陌生的语言。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然后飞快地低下头,两只小手又开始无意识地用力抠着书包带子上磨起的毛边。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才从他紧抿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巨大的不确定:“……真的吗?”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却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微光。 笨拙的“补救课”就此开始了。找优点”成了每天最艰难也最必要的功课。起初,我像在贫瘠的沙地里艰难掘井,要绞尽脑汁才能发现一点闪光。我夸他“今天自己穿袜子,穿得很整齐”(其实左右脚颜色不一样);夸他“吃饭时米粒掉得比昨天少了”(听起来更像讽刺)。小宇的反应总是先愣住,然后低头,抠手指,偶尔小声确认一句“真的吗?”,带着一种受宠若惊的惶恐。我知道,他还不习惯被看见,被肯定。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趴在小桌旁画画的身影上。
他画得异常专注,小眉头微微皱着,握着彩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我悄悄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等他放下笔,我才走过去,指了指画上那个歪歪扭扭、但涂满了温暖橙黄色的太阳,还有下面几棵绿色的小树苗。 “小宇今天画画的时候,特别特别认真,” 我轻声说,尽量让声音里充满真诚的欣赏,“妈妈看到你一直低着头,画了好久,把太阳的颜色涂得真饱满,像真的一样暖和。还有这些小草,画得真仔细,一片一片的。” 我没有提他画得“像不像”,只描述我所看到的专注和投入。 小宇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一点极其微弱、却真实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嘴角漾开浅浅的涟漪。他没说话,只是很快地低下头。但第二天晚饭后,我收拾碗筷时,发现餐桌上,在我常坐的位置旁边,多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画纸。展开一看,正是昨天那幅画着大太阳和小草苗的画。